哪怕豁出性命也不为其他,只为给父老乡亲讨一个公道。
“好。”
安晴雪点头。
讲实话,她的心里很是敬佩。
倘若真有一天这样的事情落到她的头上,她定然也要经过深思熟虑方能做出决定。
但这小小年纪的女子,连饱饭都没有吃过几顿,却能在短时间内下定决心,以身犯险,实让人动容。
“何必去送死?”一直保持沉默的裴玉嵇在这时开口。
他微微扬起斗笠,露出半张脸反问安晴雪,也是反问这个不谙世事的女孩。
两人不解,安晴雪甚至皱眉,以为这是在泼冷水。
“宫里规矩森严也就罢了,闯拦圣驾的后果实在残忍无道,无不让人生畏。”
“你为何不留你的一条命替父亲好好活着,何苦犯那不留情面的规矩?”
这话裴玉嵇说得很是沉重。
更是代入了许多不好的记忆,分不清是在对自己问,还是问这女子。
身为皇族,自小生活在宫中。
裴玉嵇在成为嵇王前,也是一位不谙世事的小皇子,多少次因所谓的‘规矩’被凌辱处罚。
不断地冲撞与越界,只不过是想要证明自己是自由身。
但一次次的失败告诉他,皇权之下无人胆敢逾越,就连身为皇帝也不行。
规矩就是规矩!
她为何要去白白送死,为何不保全自己,这所谓的规矩又为何犹如一张铺天的巨网让所用人都无处可逃。
女孩显然被他的隐忍愠怒所吓到,缩起脖子不敢讲话,直向安晴雪投去试探的目光。
“嵇王殿下有失偏颇。”
安晴雪不怕也不惧,她对残酷的规矩有别样的看法。
“皇帝出宫迎功臣乃是几年才能一见,上达天听的机会不是谁都能有的。”
直视裴玉嵇的眼神,未曾有挪移。
“正因有规矩,犯跸才是坏了规矩,虽会遭受血光之灾,但更显出米源村民的冤屈滔天,此时不去,更待何时?”
真因为有规矩,才能坏规矩……
默默揣摩着安晴雪的话,裴玉嵇醍醐灌顶,发觉自己竟从来没有从这样的角度去思考过。
这是安晴雪重未展示过的一面,令自己惊叹不已,
一直以来困扰自己的问题,难不成只是庸人自扰?
他闭嘴不言,也不再设法阻拦,决定让女孩遵循自己的想法,去做一心想做的事。
转眼间,大街传来惊呼。
排排身着华丽官服的官员,他们或手持象牙笏板,或腰佩长剑,面容肃穆,步伐稳健,引领着队伍前行。
身后是数百面五彩斑斓的旗帜,在风中猎猎作响。
黄金的御辇缓缓驶入,车帘半卷,皇帝身着龙袍,头戴皇冠,眼神中透露出一种君临天下的气势。
沿途的百姓纷纷跪拜在地:“圣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圣上!”
女孩在裴玉嵇的暗器帮助下突破外层禁军,捧着万名状双膝跪地,高声喊冤。
安晴雪和裴玉嵇就在不远处的人群中等候。
既然是苦肉计,挨打必不可免,两人只能目不转睛确认着女孩身边的禁军侍卫的动向,谨防她受到致命伤害。
“民女乃是京城边上米源村佃户,遭恶地主哄骗种地,辛辛苦苦整年一无所获,他们逼死了民女的父亲和祖父,还妄图堵住全村人的嘴!”
突如其来的嚎叫引百姓瞩目,纷纷抬头看向女子。
“保护圣上!”
禁军头领与一众官员立即反应过来冲上前制止,但拿不准女子的意图,只掏出兵器驱赶。
承受着棍棒加身,女孩死死趴在地上,未有半点挪移。
嘴里磕磕巴巴,不停大喊:“圣上……请听民女一言,啊!”
“此县县令非但不为民做主,反而对我等小民下手禁足,无人敢言真话,还请圣上为民女和众乡亲洗清冤屈!”
一记棍棒打到女子的嘴。
顿时。
她只觉天旋地转,牙齿碰撞到嘴唇,豁出巨大的伤口,血腥味充斥整个口腔,咸味肆意。
“绝不能弄脏圣驾驶过的路!”
安晴雪的警告在脑海中不停盘旋,女孩硬是咬紧牙关不松口,死命把口吐的鲜血往肚子里咽。
女子已被打得皮开肉绽,衣服里透着血红,却没有半滴血落地,手脚并用往皇帝銮驾爬去。
凡阻拦者,皆有无形的力量击打其膝盖后弯。
扑通!扑通!扑通!
禁军跪了一地,一行人驱赶无果,却也不能拔刀杀头,只得任由女孩步步靠近皇帝。
她的指甲已在匍匐潜行中浸染鲜血,更是声嘶力竭大喊:“圣上,您一定要为民做主啊!”
冷汗亦然打湿了额前的头发,沾染着尘土成了缕缕。
四周百姓无不为之动容,皆跪拜在地叩首,齐声大呼让皇帝见女子一面,乞求给她个机会能道明冤情。
安晴雪见气氛已达顶峰,这正是皇帝露面的最好时机。
若是女孩再往前往到了皇帝跟前,禁军便有资格先斩后奏,取女孩首级!
她踮着脚,着急往銮驾望去。
原本半开的车帘不知何时已放下,皇帝闭门不见,分明是有意躲避,不愿出面。
眼见女孩步步逼近。
圣驾旁的禁卫军皆是绝顶高手,轻易躲过裴玉嵇暗中掷出的石子,阻拦女子前进。
“你若是执迷不悟,休怪我等不讲情面!”长刀高举,头领呵斥女子不要上前。
这时的女孩早已被打得昏天黑地,全然听不清耳边的嘈杂,一门心思要见皇帝。
她的嘴里呢喃着:“圣上……圣上……”
警告成了耳旁风,禁军忍无可忍挥动大刀。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安晴雪凝神屏息,将撰在手心里的石子掷出,哐当一声撞在刀柄,
她的指力不够,仅仅让举刀禁军顿时愣在原地。
又在紧接着的下一刻,在场众人再听取一声大叫:“啊!好疼!”
手里的刀径直落在女孩身侧,刀刃滑过耳畔碎发,一缕头发从当中间划断,飘散在风中。
百姓惊呼,定睛一看竟是禁军捂着手吼叫,原地蹦跳,他的面目因疼痛而狰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