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09章 如懿传-高晞月37
翌日晚膳过后,皇帝在书房摊开了纸,将昨日就打好腹稿的字行云流水写了起来。每写完一幅便有两名小太监上前取走,退到一旁展开。
王钦见皇帝在绵白的销金大纸上写了十一幅字,便在旁磨着墨汁赔笑道:“皇上对皇后和慧贵妃实在是格外恩典。奴才愚钝,皇上的每幅字自然都是好的,原来皇上还要在么多幅里选了最好的赏赐呢。”
皇帝见他满脸堆笑,也不说话,只将毛笔搁在青玉笔山上,端起茶盏饮了一口,含着笑意一张张看过去。须臾,他侧首见侍奉在一旁的李玉一脸了然而谦卑的笑意,便问:“王钦是这个意思。李玉,你怎么看?”
李玉怔了一怔,下意识看了王钦一眼,才回道:“奴才愚笨,奴才以为皇上恩泽遍布六宫。延禧宫已然有了一幅了,这十一幅自然是六宫同沐恩泽了。”
皇帝放下茶盏,满意笑道:“算你聪明。”他一幅幅细赏下来,自己也颇得意,一一念道,“这承乾宫是滋德合嘉,许慧贵妃福德双修,取福寿绵长的意头;皇后的长春宫是敬修内则,这幅字是最合适皇后的性子不过了 ; 翊坤宫呢则是懿恭婉顺……”
李玉凑趣着奉承道:“皇上曾属意娴妃娘娘入住翊坤宫,这懿恭婉顺是娴妃娘娘名讳中的“懿”字,娴妃娘娘若是知道了,定能明白皇上爱重的心意。”
皇帝淡淡看了李玉一眼,平静无波道:“这懿恭婉顺中的“懿”表示能有高洁的品性,“恭”则是指恭敬的态度。合起来则是和善恭谨温和顺从之意,这也是朕对娴妃的期许。”从前在潜邸时还不觉得,自登基后他反倒觉得如懿的性子有时太过执拗刚硬,不够和婉恭顺,不时还喜欢与他硬对着来。不知婉转就罢了,甚至偶尔还有些咄咄逼人。
从前他觉得如懿这般性子于她来说也算是情趣,可现如今他已是皇帝,是天下之主,在他看来不论是朝臣还是后妃自该恭顺臣服于他,而不是想着教他做事,更不是试图控制于他。
李玉知道自己马屁拍到的马腿上,忙赔笑道:“奴才愚笨,学识浅薄,竟在皇上面前卖弄了,奴才该打。”说着,抬手拍了两下嘴。
原本李玉抢话王钦是不悦的,可见李玉说错了话,他又高兴起来,只觉李玉卖弄也看不清形势,巴巴的巴结已经是“昨日黄花”的娴妃有何用,还不是没能讨了巧,让皇帝圣心愉悦。
皇帝继续道:“钟粹宫是淑慎温和,与纯嫔的心性也相宜 ; 景阳宫是柔嘉肃静,启祥宫是淑容端慎,咸福宫是德成柔顺,永和宫是仪昭淑慎,储秀宫是茂修内治,永寿宫是令仪淑德,景仁宫是赞德宫闱。”
王钦奇道:“景仁宫也有?”顿了顿,接着道:“皇上,皇后曾说宫中要节省开销,不住人的宫殿就不予修葺了。那这景仁宫的匾额也要挂吗?”
“怎么?你很听皇后的话吗?”皇帝目光沉沉盯着王钦。
王钦心下一凛,后知后觉发现自己说错话了,战战兢兢道:“奴,奴才不敢,奴才听皇上的。”
皇帝收回目光,缓缓道:“如此最好,记得你的身份。”
“是。”王钦额头上冷汗细细密密地浸了出来。
李玉觑了一眼小心翼翼的王钦,含笑着恭敬道:“皇上,皇后娘娘虽然提倡节流,但是皇上的心意皇后娘娘是不会违背的。”皇帝瞟了眼恭敬的李玉,复又笑了起来,道:“你很机灵,也很会说话。那朕就把这十一幅字送去内务府制成匾额的事,交给你办了。”
李玉受宠若惊,只觉得了脸,忙笑道:“嗻。”说罢,他对着满屋执着字的小太监挥挥手,一转头就见王钦脸色阴沉,吓得差点咬了舌头,忙躬身退下了。
皇帝似乎有些倦了,便问:“王钦啊,什么时辰了?”
王钦忙收回擦冷汗的手,恭敬而谦卑的回道:“到了该翻牌子的时候了。敬事房已经在外边候着了。”
皇帝凝神片刻:“这些日子南府送来弹琵琶的琵琶伎里,抱着凤颈琵琶的那个……”
王钦一怔,即刻回过神来:“是南府琵琶部的乐伎,姓白,名蕊姬。”
皇帝轻轻“嗯”了一声,嘴角不自觉地蕴了一分笑意,简短道:“带来。”
“嗻,奴才这就去办!”方才惹了皇帝不悦,这会子他不敢再迟疑,忙答应了赶紧去了。
这一日清晨,嫔妃们一早聚在皇后宫中,似是约好了一般,来得格外整齐。殿中一时间莺莺燕燕,珠翠萦绕,连熏香的气味也被脂粉气压得暗淡了不少。
皇后尚在里头梳妆,并未出来。嫔妃们闲坐着饮茶,莺声燕语,倒也说得极热闹。
金玉妍就叹道:“这天呀真是愈发冷了。”
“可不是吗!”苏绿筠点头回道。
仪贵人就忍不住道:“昨儿夜里吹了一夜的冷风,呜咽呜咽的。也不知是不是我听岔了,怎么觉得好像有凤鸾春恩车在长街上经过的声音呢?”
嘉贵人冷笑一声,扶了扶鬓边的一枚镏金蝉压发:“仪贵人没听岔,那车轮声那么大,跟惊雷似的,谁听不见呢!”
连一向沉默寡言的海兰也忍不住道:“别说各位姐姐是听见了,嫔妾昨夜打宝华殿回来,正见凤鸾春恩车从长街上过去,是载着人呢。”
纯嫔也很是奇怪,便问:“我记得昨夜皇上没有翻牌子,那这凤鸾春恩车是接了谁去呀?”说罢,她也疑惑,拿眼瞟着正悠闲剥着金橘的高晞月,问道:“贵妃娘娘,莫不是皇上惦记您,虽然没翻牌子,还是把您给接去了吧?”
高晞月水葱似的手指,慢慢剥了一枚金橘吃了,清冷一笑:“本宫怎么知道是谁在车里?这种有违宫规又秘不告人的事,左右不是本宫便罢了。”说完,她觑了一眼对面正打盹儿的如懿,嘴角抽了抽,如懿这神态动作忒向个上了年纪犯困打盹儿的老太太。
合宫来请安,即便有着犯困,可谁都精精神神的坐着,也没见谁打盹儿,就只有如懿作怪,规矩也不好。不知是哗众取宠,还是觉得她皇帝待她格外与众不同,即便规矩礼仪不好,也没人敢说她,皇后也不敢对她如何。亦或是觉得与她们都不一样,有底气,所以不在乎这些俗事。
原先她不大懂原主为何如此没由来的厌恶如懿,这会子她直面如懿,却也如原主那般没由来的生了厌恶,或许这就是如懿的特质,总是那么的心生反感?
见众人面面相觑,皆沉默不语,高晞月端起茶盏,拿茶盖徐徐撇着浮沫,淡淡道:“不管是谁,你们要真这么好奇,不如去唤了王钦来问,没有他也不知道的。”
嘉贵人媚眼微横,捂嘴轻巧笑了一声,阴阳怪气道:“哟,这样的事只有贵妃娘娘敢说,也只有贵妃娘娘敢做。不如就劳贵妃娘娘去扯了王钦来问问?”自从高晞月当着如懿等人毫无缘由踩她的脸,言语间又辱及她的母族,她便对高晞月生了憎恶之心。可高晞月到底是贵妃,明面上她也不能与高晞月撕破脸,谁知道哪一日就能用到高晞月了?
虽说她目前不想与高晞月撕破脸,可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她又咽不下这口气,所以不时就会控制不住的刺高晞月一句。
高晞月只看着茶盏,正眼也不往嘉贵人身上看,淡淡道:“谁最好奇便谁去问吧。反正本宫对此事没有兴趣,该知道的时候自是会知道,有什么可急的。”
被高晞月不轻不重的又讽刺了回来,嘉贵人却也不敢再放肆盯回去,谁知那句话会惹了高晞月不痛快,忽然当众对她发难,踩她的脸就罢了,就怕又羞辱她的母族,偏她还不能做什么。
她不是没有同皇帝告状高晞月羞辱她母族一事,当时皇帝是怎么说的,皇帝说高晞月秉性纯良,是个想到什么就说什么的直性子,不让故意羞辱李朝,让她别往心里去。
看着言语间全然维护高晞月的皇帝,她还能说什么呢,不依不饶说多了也怕皇帝会因此而厌烦她,最后冷落她厌弃她,如此一来世子交给她的任务也就完不成了。为了母族的荣耀,为了世子的嘱托,为了自己的谋划,她也只能忍下来,选择听从皇帝的话,不再提及此事。
想到此处,嘉贵人将心里的郁气按下,轻笑着附和道:“贵妃娘娘说的是。这金簪子掉在井里头,自然会有人急着去捞的,咱们等着瞧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