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23章 如懿传-高晞月151（二合一）
夜来时分，乌云蔽住明月清辉，连昏暗的星光亦不可见。
因着端慧太子崩逝，宫中一律悬挂白色宫灯，连数量也比平日少了一半。紫禁城中除了昏沉的暗色便是凄风苦雨般的啼哭，连平日的金碧辉煌亦成了锈气沉沉的钝色。
皇后因着刚生产体弱气虚，又因爱子夭折哭晕了好几次，不能起身，万事亦不能料理，幸而有太后一力主持，再由高晞月从旁协理，事无巨细亲自过问，无一不周到，无一不体面。
如此一来，倒是让太后在后宫中的威望更高了许多。当然了，高晞月的行事亦渐渐让人信服。
这一夜嫔妃们轮流在殿中守丧，因着撷芳殿一切混乱，三阿哥也不能独自留在撷芳殿了，便挪去和大阿哥做伴了。
三公主也暂时跟着高晞月起居在一处。
纯妃、嘉嫔、婉贵人怀着身孕不宜在此守丧，行了礼之后便也回宫歇息了。
海兰守在符望阁的角门外，凌云彻早已借口找赵九宵喝酒，哄了他躲了开去，由着海兰和如懿好好说话。
“二阿哥，怎么会……”如懿望着海兰，似乎从她脸上看出些什么端倪来，“海兰，是不是你下手做的？”
海兰摇头道:“不是。我从未踏进二阿哥的屋子，想做也做不到。二阿哥自从患了哮症之后身子愈发弱，病情反复一直不见好，皇后又总逼着二阿哥带病用功，后来滴血抄经祝祷又有何用，这分明就是皇后自己逼死二阿哥的命。姐姐，这世上作恶的人太多了，她们都会有报应的，别可怜那些自作孽的人。”
如懿想到了皇帝，旋即关切道:“皇上伤心坏了吧！”
“嫡子早夭，皇上自然伤心，已经追封二阿哥为端慧皇太子了。”海兰淡淡道。
“是啊，皇上向来重视嫡子，可是哪里想得到会……”如懿垂下眼，摸了摸快要出生的孩子，低落道:“也不知道我的孩子会不会得皇上的喜欢。”
“有皇后那样的额娘，想保二阿哥长命百岁也难。”海兰从门缝里看着如懿又圆又大的肚子，笃定道:“姐姐放心，我一定会救你出来，你的孩子皇上也一定会喜欢的。”
“海兰，不要轻举妄动，如今你正得皇上宠爱，你得先顾好你自己。”如懿劝道。海兰伸手紧紧握住如懿的手，微微出神，有些黯然:“可我只盼和姐姐在一起。”
如懿摇了摇头:“皇上待你好，也是放下了昔日对你的心结。海兰，千万不要莽撞啊！”
海兰点点头，眼底却闪过一丝坚毅决绝之色，旋即转移话题，“姐姐，你的产期快到了，看顾你的嬷嬷和太医可还尽心？”
如懿笑了笑，“人都是贵妃安排的，都还尽心。”
惢心本默默守在一旁，听到此节，忍不住道:“嬷嬷们还好，就是太医有些敷衍。”
“惢心……”如懿轻斥了一声，又对海兰轻轻一笑，“我如今这样的情况，太医对我有些敷衍也正常。”
海兰嗤嗤地笑着:“若不是贵妃的吩咐，恐怕太医根本就不愿过来，又哪里会尽心。”
“太医院有个小太医叫江与彬，是惢心的同乡，惢心之前不放心我的身体，托了凌云彻找过他。他倒是来给我诊过几次脉，只是终究不是看顾我这胎的太医，不好常来。你得空去找找他，在后宫里身边有个靠得住的太医要好些。”不知出于什么心思，如懿将江与彬的事告诉了海兰。
离开符望阁，海兰在符望阁到御花园的路上找了个背风的角落，慢慢地烧着冥纸，道:“二阿哥，你不要怪老天，要怪就怪你额娘。她心狠手辣害了别人，结果因果报应害了你，一路好走！”
这时望风的叶心急急走来，低声道:“主儿，主儿，那边好像有人过来了，咱们快走。”
海兰起身与叶心一起踩灭冥纸上的火焰，也没注意似乎烧尽，便匆匆离开此地。
“公主，公主，您慢点，您慢点啊……”
一小女孩在前面跑，星璇跟在身后追。
高晞月看着三公主跑远的身影，皱眉道:“星璇，赶紧跟上三公主，别让她磕着碰着，双喜，你也跟上上去。”
“嗻。”双喜也小跑着朝三公主以及星璇追去。
茉心扶着高晞月跟在三人后头，抱怨道:“自打端慧太子薨后，娘娘既得料理宫中事务，又得料理端慧太子的丧仪，就连和敬公主也要您来照顾，累坏了不说，若有个差池还是您的不是。这么晚了，公主想来御花园转转，您也得陪着，当真是……”
高晞月优雅地翻了个白眼，“那我能怎么办呢？这协理六宫之事我一直在做，说是由太后统领操持，说来不过是太后亲自过问吩咐下来后，又由我一一去操办。皇后刚生产没两日，身子正虚弱，根本无暇顾及三公主，这满宫里除了我还有谁适合照顾三公主？这不，这些事一股脑的就往我头上兜来，一点空闲也没有，烦死了～”
“都说得了宫权是件好事，人人都在争这宫权。可叫奴婢瞧着就跟个管家似的，什么都要操心，什么都要过问，还得事事妥协周全，否则就是您的不是。”茉心疼惜道:“才不过几日您都瘦了一圈，奴婢看着很是心疼。奴婢觉着有了宫权也不见多好，还不如您之前那般自在舒服呢？”
“权力的确是个好东西，也是一种资源，拥有权力意味着拥有更多的机会和自由度，才能够获得更多的利益。也因为它是获得更多威望和利益的来源，所以哪怕是皇后还有太后都趋之若鹜。”高晞月的语调里含着说不出的惆怅，“权力也像是毒药啊。但凡感受过那种高高在上，能随意决定他人命运的快感后，会上瘾，便不停的追逐。掌中权柄，重如千钧，却也轻如鸿毛，终归于尘土。宫权于我而言，却也不是多诱惑的东西。”
三公主穿着替太子守丧的银色袍服，外头罩着碧青绣银丝牡丹小坎肩，手里正拿着一片东西，朝高晞月跑来，欢喜道:“慧娘娘，慧娘娘，慧娘娘瞧瞧，我刚捡的，这是什么好玩意儿？”
高晞月接过，借着羊角灯笼的光火一看，却是一个烧了一半的纸制人偶，画着五颜六色的花样，想是没烧完就吹了过来，难怪三公主瞧个不住。高晞月与茉心对视一眼，心下了然。
对上三公主那双好奇的眼睛，高晞月想了想，取过绢子小心翼翼地包好了那半个人偶，哄着三公主笑道:“来，公主，慧娘娘那儿有新鲜的皮影戏玩意儿，比这个好玩多了，快跟慧娘娘回去吧。”
三公主毕竟小孩子心性，听了便也不再关注那纸人偶，高兴便跟着去了。
翌日一早，贞淑端来一碗药，金玉妍伸手接过，犹豫须臾，仰头一饮而尽。用绢子擦了擦嘴，问道:“多久发作？”
贞淑接过碗放在一旁，“奴婢怕药效太猛会伤到龙胎和您的身子，也怕有太医会察觉出端倪来。所以这剂催产药的效用较为温和，至少需要两个时辰左右才会发作。”
“还是你心细。”金玉妍拿起一粒梅子放入口中压下那苦涩的药味。
贞淑为金玉妍擦手，“如今端慧太子殁了，皇后生的又是位公主，谁都盯着您、纯妃还有婉贵人的肚子，您若是率先生了一位皇子，便是对皇上最大的安慰。”
金玉妍慢悠悠地将护甲一一摘下，蹙眉道:“我也盼着能生下一位皇子。可是，不知怎么地，我总担心会生下的会是公主，那可怎么办呢。”
“不会的。”贞淑肯定道:“世子请族中的相师为您看过，您是宜男相，一旦有妊，必是皇子。再者奴婢也为您诊过脉象，十有八九是男胎，您放宽心。”
金玉妍心里隐隐的不安在这番话下终是踏实了，摸了摸鼓起肚子，笑盈盈道:“这个孩子来得真是及时啊！在玫贵人、仪嫔以及皇后一连生了三位公主，在端慧太子没了的时候，这个时候他的出生必能让皇上喜欢。”
贞淑也笑，“如今端慧太子赶在您孩子生之前走了，等于是在给他让位子，连老天爷都在帮咱们呢，所以您就踏踏实实的就是了。”
“娘娘，嘉嫔要生了。”茉心进来禀报道。
高晞月轻轻一嗤，“她还真是等不及了。端慧太子刚薨逝几日，她就赶着在这个时候生孩子，若真是个皇子，她也不怕皇后吃心，生了隔阂。”
茉心蹲下为高晞月穿上鞋，“她只想着这个时候皇上正是伤痛之时，若能生个贵子下来让皇上高兴，便能抚慰皇上心里的悲痛，还能得皇上的重视与喜欢，哪里还顾得上皇后会不会吃心。再说了，她不是收买了素练吗？有素练在，皇后即便对她有所不满，也不会真对她如何。到时候她在表表忠心，素练再从旁转圜，皇后对她便也没了隔阂。所以她怕什么，还是皇上的欢心最重要。”
“也是。”高晞月扶着茉心的手往外走，“嘉嫔生孩子，皇后要坐月子不能去，我这个贵妃得去看着。咱们走吧！”
所以说拿着这个宫权有什么好高兴的，宫里发生点什么事她都要去看看，还好处理妥帖了，就连其他女人生孩子她都要去守着，想想都觉得麻烦。
高晞月刚到启祥宫没多久，皇帝也来了，两人坐在侧殿说着话等着，期间皇帝不时朝产房望去，眼里含着期待。
她知道皇帝在期待什么，可皇帝只怕要失望了，不光皇帝失望，就连金玉妍的一切谋算都要落空。
半个时辰后，接生嬷嬷来报喜，说是个小公主。
闻言，皇帝的失望之色流露出来，勉强笑道:“嘉嫔辛苦了，让她好好休息。”待接生嬷嬷退下后，他对高晞月道:“朕累了，就先回去了。嘉嫔这里就交给你了，你替朕去看看她。”
“是。臣妾恭送皇上。”高晞月答应着行礼。
待皇帝离开，高晞月才翻了个白眼，“变脸就和翻书一样快。”
茉心左右看了看，见没人听到，才松了一口气，“娘娘，您甭管怎么想的，都不能说出来呀！”
高晞月忽然道:“皇上说日后我若有了孩子，不管是男是女，他都疼爱，你觉得呢？”
“这……”茉心方才不是没见皇帝在听闻嘉嫔生的是个公主后那冷谈的模样，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只能道:“皇上疼爱娘娘，所以您不管生的是位皇子还是公主，皇上都会喜欢的。”高晞月嗤笑一声，“你这话倒是没错。我生的若是皇子，他起初可能会高兴，可随之而来的就是他难免会多想，或许就会慢慢对我生了防备与疑心，之后恐怕就不会再这般的宠爱我，甚至可能还会明里暗里借旁人之手打压我。毕竟我阿玛是重臣，如今又进了军机处，而我还算是宠冠后宫，他不疑心才怪。若我生的是位公主，或许他一开始会有些失望，可时日一长他便只会有高兴和放心，而我依旧会是宠冠后宫的贵妃，甚至还会是皇贵妃。所以啊，皇上的话只能听，不能信，信了就会如符望阁那位一样傻得可怜。”
茉心也不敢说皇上的不是，只道:“娘娘说的是。”
“行了，嘉嫔应该已经挪回寝殿了，咱们过去看看吧！”高晞月扶着茉心地手往正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