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玑正要送夏桉离开,一个丫鬟匆匆跑来:“姑娘,不好了,阮娘她吐血了。”

珠玑心一提:“怎么会,傍晚不是还好好的?”

阮娘上午腹部被魏氏的剑刺伤,好在刺的不深,没有伤及要害,当时已经找郎中做了妥善的处理。

丫鬟应道:“原本一直都好好的,可不知为何,刚刚阮娘突然觉得不舒服,紧接着就吐出一口血来。”

夏桉道:“走吧,去看看。”

夏桉和珠玑匆匆往阮娘的屋里奔去。

进屋后,夏桉见阮娘躺在榻上,面色蜡黄,形容有些枯瘦。

阮娘是宁舫天找出来的,便是她说出的珠玑的身份。夏桉此前知道她,但碍于不能公开与她们见面,她从前没怎么注意过她。

今日一看,她这脸色,应是身上带着病了。

与阮娘打过招呼,夏桉上前为她号了号脉。

果然。

她委婉着道:“阮娘,你有内疾,多久了?”这种程度,至少病痛有些时日了。

珠玑疑惑道:“内疾?”

阮娘虚弱地开口道:“我无碍的,都是些陈年旧疾,养一养就好了。”

夏桉朝她浅笑一下,松开了她的手:“那你,一定要好好将养。”

话落,她转过身面色有些沉重地出了屋子

珠玑跟着她走了出来。

她心里预感很不好:“夏桉,阮娘究竟有什么内疾?”

夏桉沉吟片刻,道:“她正气亏虚、邪毒内生,应该是早就发过病了。今日腹部这一剑,寻常人受得起,与她来说,却是催命符。珠玑,她的时日不多了。”

“时日不多了?”珠玑完全不能接受这几个字眼。

这段时间,阮娘对她无微不至,她已经将阮娘当做了自己的亲人,决定要和她一直好好生活下去的。为何突然之间,她就病入膏肓了。

夏桉安慰她道:“她应该对自己的身子早就心中有数了,到了这一步,病情已经不可逆。为今之计,我只能是想办法让她少受些苦楚,走得安详些。”

她清楚,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珠玑已然将阮娘当成亲人。可阮娘病拖得太久,她也有心无力。她如今能做的,也只有这些。

屋内传来阮娘的声音:“夏姑娘、珠玑,你们进来吧。”

珠玑闻声,茫然地回身进了屋子。

夏桉缓步跟在她身后走了进去。

珠玑走到榻边,怜惜地握起阮娘的手:“阮娘,你身子如此不好,为何此前不告诉我,为何今日还要替我挡这一剑?你这是不要命了。”

上午请了郎中为阮娘包扎了以后,她还以为不甚要紧,她甚至都没有陪在她身边。

却不想,她原来竟已虚弱至此。

此时,屋内的下人都已经被阮娘清退了。

阮娘反握住珠玑的手:“傻孩子,我怎能再眼睁睁看着那魏金花拿剑刺你。我本来就是该要入土的人,合该我来受她这一剑。”

“可是,你自己的身子怎么办啊?”

阮娘看了看夏桉,又看了看珠玑:“孩子,这一切,都是我该受的,你用不着替我难过。”

“什么叫该受?我又不是你的什么人,你何必为我受这份苦。”

“今日在胭脂行与夏夫人对峙,想必你也听出来了,我从前没有说,其实是认识你娘的。”

珠玑当时是有些吃惊,因为此前她问过阮娘,问她认识一个叫穗娘的胭脂师傅,她当时说自己不认得。

今日在与魏金花争执时,突然又主动提起她娘的名讳。

她当时很吃惊,也想过这个问题。

但阮娘是夏桉找来的,或许,她知道她娘也并不奇怪。

“我知道,我知道了。那又怎样?你认识我娘又怎样?”

阮娘继续道:“当年,我与你娘同在金花胭脂行调配胭脂,是关系很要好的姐妹。然而,你娘和你爹失踪,我明知道是魏金花搞得鬼,可是,可是那时我新生胆怯,没能壮着胆子将这件事报到官府,后来又眼睁睁见他们带走了你,却束手无策。我、我是个罪人。”

阮娘的声音满含愧疚。

十几年埋藏在心里的心事,今日她终于对着珠玑讲出来。

这段时日,她就是带着这份愧疚,细心的教导珠玑胭脂调配方法,照顾她的衣食起居。她想弥补,尽管她知道,她做的再多,也无法真正弥补他们一家人。

她是时候该领属于自己的罪罚了。

阮娘的这一番话,令珠玑呆愣了好一会儿。

原来,原来阮娘竟是他们家落难的见证者。

所以,她这段时日待自己如亲女,是在赎罪吗?

“你是,我娘的好姐妹?”

“珠玑,我愧对你娘,也愧对你,我当年明明可以勇敢一些,去官府为你娘伸冤的。可是我却像锁头乌龟一样,就这么苟活了十几年。如今就算是我为了你去死,我也是心甘情愿。”

这是,一旁的夏桉浅声道:“阮娘,你不必如此自责。魏金花心狠手辣,当年又背靠两府,势头正盛,那时若你真的告去了官府,你很有可能就是第二个穗娘,这个,你比谁都清楚。

那个时候,如你这般手无寸铁的娘子,自己在魏金花手底下自保都难,实在不必将穗娘这件事揽到你自己身上。”

“可是我至少应该说出来,至少应该说出来的。”

阮娘眼里溢出大颗泪珠。

“不,除非你有十足的把握,不然幸好没说。否则,你又如何在十几年后的今天站出来,帮我们救下珠玑,揭开当年的怨屈。”

阮娘摇摇头:“不,就是我的错,是我的错。我对不起穗娘,也没能替她看顾珠玑,我有罪。”

珠玑心情很复杂。

阮娘这份迟来的忏悔,在她眼里显得如此苍白无力。可是当年娘和爹的亲友,又岂止阮娘一人。

即便是至亲,也没人替她和双亲争取过什么。

自己又如何去怨她一个外人?

她紧了紧双唇,道:“阮娘,你这样说,我心里虽有怨,但我不恨你。无论如何,我如今的自由,是你带来的。你我非亲非故,你没有义务为我的命运和我父母的命运负责。该负责的,是魏金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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