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日在急诊科,给徐阿婆接诊的人就是唐慎骁。
彼时他对待病人时一贯的耐心和温柔,在这一刻全都不见。
取而代之的,是如此冷冽严厉的批判和斥责。
对这样一个老人,一个罹患绝症,情绪激动的老人……
在场的所有人,无不为之捏了一把冷汗。
包括江橙在内。
虽然她知道,唐慎骁或许是在用另一种更有效的方式在“下猛料”。
但是,谁又能说这不是太冒险了?
江橙想说什么,可是男人眼中那抹“相信我”的光芒,就像魔咒一样笼在她的心脏上。
此时此刻,她紧紧盯着外婆的一举一动,手脚皆不敢逾越半分,只能小声呢喃着:“外婆……外婆……”
徐阿婆的嘴角抽动了几下,已经被风吹干的泪痕上方,眼眶再次充盈了湿润。
她看着唐慎骁,声音沙哑着:“你,你是谁……”
“我叫唐慎骁,急诊入院那天,是我接诊的阿婆您。”
唐慎骁瞬间变了温和的面孔,就连声线也谦吞了起来。
“我花了四五个小时把您从死亡线上拉回来,我以为再见您的时候,应该是您出院的那一天,拿着锦旗来看我。而不是在十二层楼高的天台上。是不是?”
徐阿婆的表情也变得柔和了几分:“唐医生,我不想给你添麻烦,这是我们自家的事——”
“这可不是你们自家的事。”唐慎骁打断老人的话:“你是我介绍入院的病人,在我们医院出了事,你觉得我们能辞其咎?”
徐阿婆沉默了,她亲手养育了江橙十几年,个中辛酸苦辣一力拼撑。
即使再困难的时候,都没有给别人添过麻烦。
她一生体面坚强,到老了即使身体撑不住,也不愿打扰本就心怀芥蒂的儿子和儿媳妇。
只要自己能动弹,就坚决不肯服软的性格,到最后——真要爬到十几层楼的高台上,成为路人眼中的笑话和谈资么?死得不得其所,不得善终么?
“橙橙,不是外婆想逼你。”徐阿婆哽着声音,看向江橙的眼睛里,满是心疼:“外婆是怕你走错了路,外婆怕你像你妈一样……之前你跟了陈宴怀那么多年,外婆不是不知道你心里的苦。外婆不想你是为了我……”
“外婆……”江橙的眼泪簌簌而下,“我不是为了你,我以前……是我自己没用,是我自己放不下。可我现在已经放下了,我已经找到了自己的路。我不知道您听说了什么,但我绝对绝对不会做那些让您蒙羞的事,你相信我啊!”
“橙橙,”徐阿婆的眼睛里终于闪出了一些光,“那你实话告诉外婆,你没有去跟人家男医生……发展不清不楚的关系?没有跟段……今天的段先生,你没有跟他在一起,同时又跟别人……还被人家女朋友打上了门?”
听到这里,江橙总算是明白了外婆到底为什么这么激动。
她是误以为自己跟陈宴怀分手以后,跟段麟希谈起了恋爱,同时又和唐慎骁暧昧不清?以至于今天被陶梦卿上门打了一个耳光!
“当然没有啊!外婆,你都是听谁说的这些话呀!”
江橙又无奈又焦急。可问题是,这件事不就在自己来医院前的两个小时才发生么?
听说过谣言传得快的,可没见有传的这么快的。
难道是陶梦卿?打了自己一巴掌不算,还特意跑过来找她外婆说事?
可她就算再激动再没品,身为一个医生,应该也有最基本的道德操守。
把这些事说给一个罹患重症的老人,她难道不知道后果有多严重么?
“徐阿婆,这件事真的是你误会了。”
没等江橙再解释,唐慎骁主动开口,轻描淡写的两句话,就把整件事的来龙去脉说明白了。
“江记者托了朋友安排您住院,而我是那位段先生的表哥。至少在我了解到的层面上,江记者没有因为任何目的,而做出任何不妥的行为。”
简单清楚的几个人情往来,却被别有用心的人当作造黄谣的素材,在江橙身上泼满了脏水。
但最令人难受的,是来自至亲至爱之人的质疑和指责。
“可是橙橙,你……你脸上的伤痕……”
徐阿婆看着江橙脸上的红色印子,眼中满是心疼。
“徐阿婆,如果一个人平白挨了打,第一时间不是应该去质责那个打人的?难道是要反思自己做错了么?”
唐慎骁的目光在江橙的脸上停留了一下,那火辣辣的红印子,让她瞬间感受到更为焦灼的窘迫。可很快她就被唐慎骁的这句话说服了——
她挨了打,但错的人从来都不该是挨打的那一个。
“外婆,我是挨了打,但我并没有做错什么。”
江橙仰起头,深吸了一口气,“请你相信我,外婆,我已经长大了。”
徐阿婆的眼里再次泛出泪水。
她颤抖着手臂紧抓栏杆,试图将那只不慎灵便的腿迈进来。
可就在这时,许是体力耗尽,又或者是激动过后犯了高血压。
徐阿婆的身子猛地一晃,整个人向后侧翻倒下去!
“外婆!”
意外发生的太过突然,就连外面准备实施强制救援的消防员都没来得及反应。
老人的身体已经探出去三分之二,江橙的大脑在那一瞬间直逼空白!
谁也没想到唐慎骁竟然会第一时间冲上前去,迅雷不及掩耳的反应,一把伸长的手臂将老人死死拽住!
栏杆年久失修,在剧烈的承重下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唐慎骁单手死攥围栏,另一只手牢牢拽着徐阿婆的胳膊。
老人的身体已是半悬空,楼下的围观者爆发出此起彼伏的尖叫声。
生死攸关的每一秒,都被恐惧和紧张放慢了无数倍。
唐慎骁的手臂随着负重,一路滑向栏杆侧。
为了坚持更久,以便消防员就位援助,他的右臂紧紧拉牵在围栏边缘。
一根生了锈的铁螺钉凸出大约五六厘米的尖锐端,在巨大的牵引压力下,像钝刀一样割进他的手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