凰殿。
“陛下,慕丞相求见。”寻梅站在门外,轻叩着房门道,“慕公子也来了。”
闻言,时音虽然有些疑惑,但还是将刚褪下的外衣重新披在身上。
“她们可有说是为了何事?”时音打开房门,迈步出了房门。
“未曾言明,不过奴瞧着慕家母子俩眉目间似有忧色,或许是遇到了难处?”寻梅跟在时音的身后,猜测道。
时音不禁蹙了蹙眉,三步并作两步奔向御书房。
十月初,夜晚的露气重了,时音拢了拢外袍,只身踏进御书房。
“慕相和慕公子深夜入宫可是有什么急事?”
听到声音,慕衍行和慕云舒急忙转身,看到安然无恙的人皆是松了一口气。
年轻的帝王站在门前,褪下了常服,只着一件白色寝衣,披着一件明黄色大氅,踏进殿中的同时还带进来一身水汽。
两人正欲行礼,时音上前一步将人扶起。
“陛下,臣听闻您回宫遇袭,担忧您的安危,便入宫来探望一番。”慕衍行回禀道。
时音点了点头,眼睛却注视着慕衍行身后的人,温声道:“今日之事不过是一记请君入瓮,让慕大人忧心了。”
“臣惶恐,陛下无事微臣便安心了。”慕衍行躬身行礼道。
慕云舒被她的目光看得有些不自在,又朝慕衍行身后挪了挪。
时音收回了视线,解释道:“幕后之人朕心里有数,但是刺客皆已服毒自尽,搜集证据还需要些时日。
所以朕便大张旗鼓地封锁了皇城,又放出安然无恙的消息,让对方误以为朕伤势颇重,幕后之人定然会趁朕虚弱之事再次派人来刺杀,等那人再有动作便可一网打尽。”
“陛下深谋远虑,那臣在此时进宫,不会打草惊蛇吧?”慕衍行不禁忧心道。
时音拍了拍慕衍行的肩膀,摇头笑道:“自然不会,不但不会打草惊蛇,此举更是坐实了她们心中的猜想。”
闻言,慕衍行不禁安下心来,准备行礼告退。
时音看出了她的心思,先一步开口道:“夜已深了,路上不安全,不若慕大人和慕公子在宫里歇下吧,朕差人去府上送个信便好。”
“这……”慕衍行面露难色,这怕是于礼制不合。
“幕后之人或许今夜便会有动作,若是慕大人离开,朕还得调离几个暗卫护送你们。”时音眸子沉了沉,面露忧色。
一听这话,慕衍行哪还说得出拒绝的话,只能乖乖带着慕云舒行礼谢恩。
“踏雪寻梅,替慕大人和慕公子安排房间。”时音扬声唤道。
候在殿外的两人闻声赶来,分别引着两人去往不同的寝殿。
慕衍行知晓女男应该分开来住,不疑有他,转身便跟着寻梅离开了。
“云舒公子,请。”踏雪看了一眼时音,躬身说着却不带路。
慕云舒眨了眨眼,不知道自己应该去往哪里。
不过总归是要离开这御书房,于是他决定先迈步离开再说,只要不让他承受那道火辣辣的目光便好。
然而慕云舒刚一迈步,时音就跟在他身后一起迈步。
当他站在御书房门口踌躇着不知道去哪儿的时候,身后那人忽地牵起了他的手。
慕云舒霎时心跳如鼓,微怔着扭头看她,然而那人面不改色,牵他的手自然得像是吃家常便饭。
慕云舒不禁郁结,也是,陛下乃是天底下最尊贵的女子,大把好儿郎朝她投怀送抱,想必这些事情她已经历过无数次了吧。
“在想什么?”时音眼瞅着身旁的人紧咬着腮帮子,不禁慢下步子问道。
“在想陛……”慕云舒差点将心中的不满脱口而出,还好在紧要关头回过神来。
他看着时音略含探究的目光,张了张嘴,准备随意诌个理由。
“在想陛下……”
“在想我?”时音秀眉一挑,眼中满是笑意,“我就在你身边,你若是想我不妨用行动表示表示。”
时音牵着人站定,又用指尖点了点自己的唇。
慕云舒不由自主地将目光落在她嫣红润泽的唇瓣上,下意识地抿唇咽了咽口水。
时音不由轻笑出声,他这副纯情的模样真想让人揉在怀里狠狠欺负。
慕云舒被这一声笑惹得面红耳赤,也明白了这人是在戏弄他。
看着面前笑意渐深的帝王,慕云舒那颗惴惴不安的心反倒是变得平静了。
知道她是帝王之后,他心里无端地生出了些恐惧。
他与身为乞丐的她相隔很远,同样也与身为帝王的她相隔很远,甚至比起无法掌控的帝王,他更情愿她是身份低微的乞丐……
这份不安在知道她遇刺的之后愈演愈烈,和母亲入宫的路上他的心像是被架在火上炙烤着。
那时他便明白,身份或许并不重要,他无法掌控也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眼前这个人性命无虞。
他也很奇怪,明明她们真正相处的时光满打满算不超过一日,他却有种恍如隔世的错觉,莫名地害怕她受伤。

时音看着目光逐渐复杂的人,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更深露重的,先回寝殿吧。”
说着,时音正欲牵着人迈步,慕云舒却伸出了另一只手扯住了她的袖子。
“怎么了?”时音低头看了眼攥着她袖子的手,疑惑道。
“陛下,我方才是在想,陛下如果有了新人,一定要告诉云舒,我……”慕云舒深吸了口气。
他想说届时他愿意做个宽容大度的人祝福她们,陛下平安喜乐便好。
可是话到嘴边却说不出来,心里像堵了块巨石一般,连呼吸都隐隐作痛。
时音被他的话击得怔住了。
哎,他的小脑袋瓜子里都在想什么呢,没边儿的事儿都快将人惹哭了。
时音叹了口气,伸手捧住他的脸,指尖在他的眼尾揉了揉。
她得想个法子消除他的顾虑。
“你放心好了,别的大臣才不愿意将自己家的好儿郎送进宫来。”时音撇了撇嘴,眼里满是无奈之色。
“为何?”慕云舒怔愣着,有些不解。
据他所知,皇城内许多世家公子都想入宫,毕竟陛下容貌昳丽又贵为九五之尊,很难不让人心动。
连母亲也说,那日朝堂上苏相也想要将自己的儿子送进宫来,想必他进宫也惹来了很多嫉恨吧。
“想必你也听说过,我曾经并不受宠,我这皇位是踩着我母亲和姐姐们的尸骨得来的,因此朝廷内外文武百官无不惧我怕我。”时音一瞬不瞬地盯着慕云舒,好在他眼里并没有惧怕的神色。
“皇位应是能者居之,何况若是其他帝姬坐上皇位,陛下的下场不见得会有多好。”慕云舒顿了顿,想起妄议皇室的下场,不禁找补道,“何况陛下在位之后并未滥杀无辜,反而政治一片清明,百姓安居乐业,云舒发自内心敬佩。”
听到这一番感人肺腑的话,时音都快以为自己是千古一帝了。
“还有个原因,”时音抿了抿唇,佯装着难以启齿的模样,终是艰难开口道,“两年前,我南下征伐时受了伤……”
在慕云舒满是担忧和探究的目光下,时音硬着头皮说完:“我一生都不可能有子嗣,所以,其他大臣怎么会愿意将自家孩子送进宫来呢,毕竟她们将儿郎送进宫来唯一的目的就是诞下皇嗣荣耀夫族。”
闻言,慕云舒瞳孔微缩,张大了嘴巴,这是皇室秘辛了吧。
他的目光不禁下移,没想到风姿卓绝的陛下竟然有隐疾。
“你不会嫌弃我吧?”时音才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她紧握着慕云舒的手臂,面露忧色道,“我跟你说,我圣旨都下了,而且你自己答应过要做我的夫郎的,现在反悔可来不及了。”
慕云舒蓦地笑了,他没想到在母亲面前威严冷毅的陛下竟然有如此无赖的一面。
“不会嫌弃,也不会反悔。”慕云舒温声安抚。
闻言,时音却突然默了默。
然后她垂着眼睑,声音暗含担忧道:“你这样说定是因为我是君你是臣,所以才敢怒不敢言。”
慕云舒弯下腰抬起头与她对视,眼中满是认真的神色,“孩子不过是锦上添花,有或没有并不重要。”
“何况,云舒善妒,陛下若是因为不能有子嗣后宫只有我一人,我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嫌弃陛下呢?再者,如果真的有了孩子,日理万机的陛下原本分给我的目光又要分走几分给孩子,云舒不愿。”
时音目光闪了闪,不确定地询问道:“你真是如此想的?”
“真的。”慕云舒坚定地点了点头,给了她一个确定的答案。
时音眉间的忧色却并未消散,沉吟片刻,她又开口问道:“那如果有了孩子却因为意外没了呢?”
“如果意外是因我而起的呢?”时音攥紧了慕云舒的胳膊,追问道。
慕云舒抿了抿唇,她抓着他的地方有些疼。
他虽然不明白为何陛下会有这样的顾虑,但还是给出了基于本心的答案:“这世间本就有很多意外,不管因为什么原因没的,或许是缺少了些缘分吧。云舒只知道祸福相倚,或许暂时的失去是为了更好的拥有。”
时音怔了怔,是啊,或许所有的为时已晚其实是恰逢其时。
终有一日她能破除禁制……
“陛下,您还有什么疑问吗?如果没有能不能先回寝殿?”慕云舒望着怔愣出神的人,小心翼翼地询问道。
要是再说下去,怕是天都要亮了。
“回去吧。”时音回神,牵着人径直往凰殿而去。
站在牌匾下,慕云舒身形定住了,任凭时音怎么拽都不走。
“怎么了?”不是他说要回寝殿吗?
时音疑惑着回身。
“我……你……”慕云舒哑然,脸颊上浮现出一抹可疑的红色。
凰殿是陛下的寝宫,就算他进了宫也没有歇在这里的道理吧。
“这,这于礼不合。”在时音探究的目光下,慕云舒硬着头皮答道。
“礼?朕就是礼。”时音恍然大悟,秀眉一挑,直接上前揽着他的腰进殿。

不怪她疑惑,她所知的二十岁的慕云舒可没这么胆小,在她这一住便是半月。
“何况,你进宫之后也是要住在这儿的,提前熟悉一下有何不可?”
听到这话,慕云舒瞪大了双眼。
据他所知,后宫的君妃都有自己寝殿啊,就算是位份低的小侍也有单独的院落。
时音侧头瞥了慕云舒一眼便知他在想什么,她眼珠一转,忽悠道:“北方战事吃紧,得缩减开支不是?给你分配单独的寝殿得花银子修缮,物件也得添置,各项花销不少……”
“何况,你以后就是凤君了,要做好节俭的表率,这样才能上行下效……”
“所幸我这寝宫宽敞,你住在这绰绰有余……”
于是,慕云舒就在某人的不断洗脑下,晕晕乎乎地被拉进了屋里。
他总觉得自己像是落入虎口的羊,一步步踏进陛下的陷阱之中。
慕云舒无措地打量着四周,陛下睡过的床榻,陛下梳洗的妆台……
身边的一切好像都有陛下的气息,慕云舒感觉到心跳砰砰加速,仿佛下一刻就要跳出胸膛。
“陛下,您去哪儿?”慕云舒下意识拉住转身的时音,指尖攥得泛白。
他到底知不知道此时将人拽住意味着什么?
时音直勾勾地盯着秀色可餐的人,眸子暗了暗。
“你安心歇下,我去偏殿睡。”
要不是这个世界真的很讲究男子的名节……
说完,时音不再看他,扯着袖子大步流星地离开了。
“音音,早知道男主对孩子并不看重,你就不应该回溯时空。”阿霖蓦地出声。
音音一而再再而三地回溯时空不就是为了让慕云舒免去丧女之痛吗,为此音音的神魂都变得虚弱了不少,也不知道后面穿梭小世界会不会受影响……
“他那样说不过是宽慰我。”时音摇了摇头,“何况,此事因我而起,他如何想与我做不做是两回事。”
“可是你做了那么多,他却什么都不知道,一点都不值得。”阿霖嘟囔着,语气充满怨念。
阿霖不明白什么什么该不该做,他只知道音音受了伤,没有什么事情比音音的安危更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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