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左梦庚颓然坐下,垂头丧气的说道:“这计划不可能实现的,就算我想去,众将也不会跟随的。”
“不由他们不跟随,少帅你可以假借朝廷的命令,说河南有流贼,调我们去河南平贼。等兵马离开襄阳,进到河南,就由不得他们了,就如当年孔有德,难道孔有德军中,人人都愿意渡海去投劳女真吗?未必,只是时事使然,为了保命,他们不得不跟随罢了。”王世忠道。
“河南山东登莱,都有朝廷兵。”左梦庚道。
“不足为虑。河南兵本就战力不强,陈永福又去了密云,就更是不堪一击了,山东兵虽然在尤世威的统领下,有所振作,但依然不是我左营的对手,只要我左营快速突进,走郾城、陈州、归德,直入山东,不给朝廷调集重兵的时间,一路点起烽火,快速行军,顺利抵达登莱,是完全有可能的。”王世忠道。
“登莱太远了……一旦失败,我们连退路都没有。”左梦庚脸色发白。
“置之死地而后生,不管怎样,都总比守在襄阳等死的好!”王世忠道。
左梦庚却不能下定决定,犹豫了很久,叹道:“你下去吧,容我再想。”
……
这一想,就是半个月,左梦庚迟迟难以下定决心,其间,数度召集左营众将,马士秀,惠登相,张应祥、徐恩盛、郝效忠、金声桓、常登、张应元、徐育贤等人商议,言谈之中,旁敲侧击,想要确定众将的心意。不过众将都不是傻子,面对左梦庚所问,都是装糊涂。
三月,朝廷钦差,挂都御史的侯恂到了襄阳。专职调查襄阳知府王行检被害之事。
侯恂是左良玉的贵人和恩人,若非侯恂的提携,左良玉不过就是一个默默无闻之辈,左良玉在世时,对侯恂极为尊敬,左梦庚虽然不及其父,但对侯恂亦不敢怠慢,不过这并不表示,侯恂可以顺利的调查到真相,在襄阳一月,侯恂毫无所获,左梦庚又看的极紧,不许他和左营将领私下见面,侯恂每日无所事事,朝廷诏令而来,随即他便离开了。
离开前,侯恂曾经和左梦庚深谈一次,言辞诚恳,一再劝诫左梦庚不可做糊涂事,不然其父左良玉的一世英名,就会毁于一旦,更说今上乃是雄主,百年难见,身为臣子,应该跟随雄主建功立业,而不是反其道行之。
左梦庚表面听了,心中却不耐,
侯恂无奈,劳而无功,一脸沮丧的走了。
“时间差不多了。”四月初,王世忠悄悄和左梦庚说道:“现在是四月,海水已开,我等现在从襄阳起兵,快则两个月,快则三个月,就可以到登莱,其时正是六七月,正是适合坐船跨海的时间,即便有所延误,我们八九月到登莱,也不妨碍过海。如果再犹豫,等到十一二月,我们就是到了登莱,怕也是逃生无望,何况张献忠的覆灭,怕也就在这半年之内,所以少帅啊,你不能再犹豫,得立刻决断了啊!”
左梦庚却不能立断。
他依然在犹豫。
他仍然不能下定决心投靠建虏。
当然了,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是,他左梦庚虽然是左营少帅,但并不能如臂使指的完全控制左营,留在襄阳,他或许能控制众将,一旦离开襄阳,左营众将知道,他们经河南去往山东的目的,是要投靠建虏,兵士必然哗变,到时,他左梦庚成了一个孤家寡人,必然被朝廷捕捉,所以这件事急不得,须得再详细谋划。
“报~~~”
犹豫徘徊之中,一条消息忽然震惊了左梦庚。
“陛下率三万京营,南下剿灭张献忠,其前锋已经到了南阳府,不日大军就会到邓州,陛下有旨,令南京兵部尚书史可法,平贼将军、湖广总兵官左梦庚以及麾下众将,前往邓州觐见!”
邓州,位在河南和湖广边界,距离襄阳将近两百里。
“什么?”
得到这个消息,左梦庚惊的站不住,几乎跌坐在椅子里,京师到湖广两千里,而南阳府距离襄阳,不过两百八十里,也就是说,隆武已经赶路了一千八十里,最少四十天的行程,这才通知于他。
显然,朝廷有意在隐瞒他。
而邓州距离襄阳两百里,隆武帝令他出襄阳,到邓州去觐见,明显是调虎离山,一旦他离开了襄阳,去到了邓州,再想要回襄阳,怕就是难了,但如果他不去,那就是抗旨不尊,立刻就会是一个谋反的大罪扣下来。
而三万京营,战力更是不可想象,加上刘肇基和牛成虎,几乎不用动用孙传庭和马士英,就可以击败左营的十万兵马。
怎么办?
隆武怎么会忽然来到?
左梦庚急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王世忠也慌了:“邓州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去的,史可法也不能放,为今之计,只能假装病重,令一部将代之!”
“好好。”
左梦庚脸色发白:“你说让谁去?”
“马士秀。”
王世忠道:“马士秀是左营副将,身份足够,对少帅你足够诚心,见了隆武,一定会为尽力为少帅你辩解。另外,他一心向着朝廷,留在营中也是祸患,令他去见隆武,如果隆武一怒之下宰了他,对我左营反倒是好事一件。”
“好好,就令马士秀去。”
左梦庚此时已经没有了主意,完全听王世忠的。
……
隆武帝再一次的御驾南下,已经到了南阳府,下一站即是邓州的消息,震惊了整个襄阳,很多明眼人已经隐隐意识到了,陛下此次忽然南下,明着是为了剿灭张献忠,但实际怕是为襄阳左梦庚而来!
原因很简单,马士英虽然还没有能剿灭张献忠,但已经将张献忠控制在了一定范围之内,战局并没有失控,这种情况下,隆武帝没有御驾亲征的理由和必要。能让隆武帝出现的,怕只有据守襄阳,这半年多来,动作不断,为朝廷所忌的左梦庚了……
襄阳。
“少帅放心,朝廷对少帅的一些误解,末将必竭尽全力,在陛下面前解释清楚。”得左梦庚的命令,马士秀代替左梦庚,前往邓州,临行前,马士秀拜见左梦庚。
为了让马士秀相信,左梦庚假装马惊,从坐骑上摔了下来,摔断了腿,纱布裹了一层又一层,躺在榻上,呲牙咧嘴,一脸疼痛。此时面对马士秀的告行,他微微欠着身子,一脸“诚恳”的说道:“一切就都托付给叔父了。”
马士秀并没有立刻退下,而是抱拳继续道:“少帅,陛下的旨意,是令史部堂一起前去觐见,还请少帅请出史部堂,由我护卫前去。史部堂乃朝廷二品,又是谦谦君子,和左帅一向交好,由他在御前言说,必有事半功倍之效,陛下对少帅的误会,一定能消释不少。”
左梦庚却叹口气,又靠回了枕头:“史部堂原本也是要去的,但昨夜史部堂忽发急病,连吐带泄。城中几个名医都说了,史部堂暂时不宜移动,不然会有性命之危,这件事,你也一定要向陛下禀报清楚,绝非是左梦庚拦阻,实在是史部堂身体不适。”
“少帅……”马士秀知道他说的是假话,还待劝。
但左梦庚却已经是闭上了眼睛……
无奈,马士秀只能长叹一声,躬身一礼,闷闷不乐的去了。
除了马士秀,张应祥徐恩盛等武将,襄阳道陈勋和襄阳知县王锡也奉诏前去觐见,襄阳文武少了一大半,但左梦庚的心腹,惠登相,郝效忠、金声桓、常登等几人却是留在了襄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