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稷今年五十有四,因为早年征战身子损耗颇多,身体一直不好。如今已经病重到不能上朝的地步了,朝中内忧外患,若是他出事唯恐朝廷动荡,所以对外只宣称为太后祈福清修。
朝中小事由右相暂时代为处理,大事则由几位肱股之臣携带奏章到养心殿面议。
傅稷瞧着跪在地上那人,他眼神已经冷了几分。
“你是如何得知,朕身体抱恙?还自请进宫为朕诊治?你又是如何进宫的?永宁侯府的本事,大得很。”
王瑶听出皇上的声音不喜,吓得头也不敢抬。
“陛下明鉴,臣妇……臣妇都是为了陛下的身体,陛下可还记得当年在西山脚下,臣妇救过一个老伯,陛下还赞臣妇是在世华佗!”
傅稷微微咳嗽两声,“是你?你是王铎人的女儿?”
王瑶连忙磕头,“正是。”
“那是王铎人告诉你,朕身体抱恙?”傅稷的嗓音中带着一丝审判。
整个大殿都静了下来,暗流涌动。
王瑶吓得浑身哆嗦,“不是,跟我父亲没关系,是……是……”
王瑶被皇帝这么一吓,哪里还敢将自己的猜忌之言说出来。她趴在地上,半天说不出话来。
傅稷皱眉,瞥向焦大伴。
焦大伴心领神会,宣道:“夫人归家去吧,陛下的身子有太医照看着。”
王瑶还没反应过来,门外便进来两个身披盔甲的御前侍卫将她抬了出去。
若是她敢抬头看一看,定会瞧出来傅稷一片病容,可她连抬头也不敢。
送走了人,焦大伴叹口气,回到龙床边上忍不住劝道:“陛下,这王瑶是王铎人的嫡女,当年又能救活一个已经断气的人,指不定在医术上是颇有造诣的,怎么也该试一试。”
“你这是觉得朕快要死了?”傅稷盯着焦大伴。
焦大伴忙跪下,“陛下万岁!是奴才胡言乱语,请陛下责罚奴才。”
“行了,起来吧。”傅稷躺下,他面色灰败,脸色十分难看,已经是病入膏肓的面相。
“朕的身子,心里有数。若真是出了事……诏书也已经写好了。届时由右相辅佐……只是太子恐怕不甘心,我再留下一份密诏,到时由你……”
焦大伴忙“咚咚咚”的磕了三个响头,眼角也跟着红了。
“陛下万岁!陛下的江山,还离不开陛下!”
另一边。
王瑶出宫一路失魂落魄,不知怎么到了宫门口,上了马车,最后又回了侯府。她进了府门,却没留心送她回府的官兵全都留了下来,将侯府直接围了起来。
夜已深了,秦云飞还未歇下,王瑶一进门他便起了身。
“如何?”
王瑶见了他,仿佛才从那种惊慌失措的情绪中剥离出来。她猛地扑进秦云飞的怀里,咬着牙抽泣。
“云飞哥哥,我被她骗了,皇上根本没病!苏凌雪她故意诓我!你不知我今日在陛下面前丢了多大的丑,苏凌雪明明也是侯府的人,为什么她这么针对我们?难道侯府倒了对她有好处吗?”
秦云飞心中也是一惊,追问道:“皇上可有责怪?”
“……未曾。”王瑶自己心里也码不准,但又害怕真的招了祸。
秦云飞缓缓松了口气,“你今日出门时我便劝过你,不要去,你为何不听?你又怎能说是苏凌雪诓骗了你?她可曾与你说过她是要进宫为陛下看诊?你就是想太多了,郎中都让你不要多想,安心养胎!”
他心中埋怨,话到了嘴边自然带了责怪的意思。
王瑶抓着他的衣服泫然欲泣,“云飞哥哥,我是为了侯府,是为了你的爵位,难道你不明白吗?我是你的妻,侯府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苏凌雪擅自出府,也不曾向母亲禀报,她不就是为了让我起疑心吗?说不定她也不想让我们的孩子生下来……”
王瑶埋在秦云飞的怀里,哭的更伤心了。
……
月上树梢,苏凌雪和叶锦禾在皇宫里转了两个时辰,才被宫女寻到,带回了幽兰苑。
叶锦禾累的瘫坐在椅子上,灌了一杯茶水,“这皇宫怎么建这么大?累死我了!”
傅莘板着脸,本要数落叶锦禾一顿,可见她这般累,又不忍心说。
“你慢些喝,这是在皇宫里,注意仪态。”
桌上摆着吃食,最中间的便是叶锦禾心心念念的糯米鸡。
叶锦禾拿着筷子开动,碗里是丫鬟早就夹好的糯米鸡,她一口咬下去,满足到两只眼睛都弯成了月牙。
“这会儿也没外人,嘿嘿,还是娘亲疼我。”
傅莘拿着手帕给她擦汗,“你想吃糯米鸡,吩咐宫女去办就是,何必自己去找,找到夜深也没吃到吧?还连累秦夫人。”
苏凌雪笑了笑,“可耽误正事?”
傅莘叹口气,“左右已经夜深了,你也累了一天了,早些歇下吧,明日我再带你去见皇上。”
王瑶进宫面圣的事,事关九皇子傅盛,加上王瑶和苏凌雪的关系也很尴尬,傅莘没提。
稍微吃了点东西,众人都先歇下了。
夜深,无星无月。皇宫内处处点着灯,倒像是夜里闪亮的星。
苏凌雪躺下没一个时辰,养心殿那边便派了人来传。
“长公主,您快快带人过去瞧瞧吧,陛下昏过去了!奴才是怎么叫都没用,太医院的太医都没法子!”
傅莘连忙叫醒了苏凌雪,连梳洗都来不及,直接奔了养心殿。
此刻正是深夜,养心殿内灯火通明。
殿外跪着一众妃嫔,个个都是清汤挂面的,面带素色,还有人低声在哭。
傅莘心中一沉,瞧这阵仗,倒像是大不好了。
苏凌雪被领进了养心殿,殿内跪着一片黑压压的穿着官服的太医,个个低垂着头叩首。
苏凌雪快步到了龙床前,傅稷躺在床上,脸色发白嘴唇发乌,口中含着参片,他身形并不肥胖,但肚子却肿了起来,像是妇人有孕在身一般,情形不太好。
苏凌雪立刻诊脉,又掀开傅稷的眼皮查探。
人还活着,但气息已经很微弱了。
她取出傅稷口中的参片。
跪在最前方的一位太医一直注意着她的动作,见状连忙阻止道:“住手!你在干嘛?”
苏凌雪没出声,金花已经把人给拦住了。
她迅速取出银针过火,扎在傅稷的极泉穴、内关穴、郄门穴三处,又从药箱中取出一个小瓷瓶,倒出一枚药丸,微微抬起傅稷的头,塞进他嘴里,又送了水让他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