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夫妻百日恩,苏凌雪与我两年夫妻,岂是说断就能断的?”秦云飞一张脸涨红,额头青筋鼓起,“我祖母之死与她息息相关,更不说她隐瞒自己是罪臣之后一事,我永宁侯府容不下这般污点!”
马桀骜微微有些犯难,清官难断家务事。虽说秦云飞和苏凌雪已经和离,可到底是过往纠缠不断,他说的也没错。
若是杀人越货他处理起来定是得心应手,可这种家务事缠缠绕绕,像是一脚踩进了沼泽,脱不得身又难以处置妥当,麻烦得很。
然他也是受人所托看护这处宅院,自然也不能轻易罢休。
“侯老夫人过世,与苏凌雪又有何关系?”
“我祖母便是她害死的!”秦云飞捏紧拳头,往前重重挥了一下。
马桀骜眯了眯眼睛,“侯老夫人的事,我也听说了,生老病死是常事,跟苏凌雪有什么相干?”
“自然有关系!她分明医术高超,却不愿救治我祖母,你说她安的什么心?!”
马桀骜:“……”
他差点被秦云飞这逻辑给带沟里。
“秦老夫人今年高寿,生死是自然规律,便是苏医女医术再高明恐怕也没办法返老还童。”
秦云飞厉声喝道:“你懂什么!你什么都不知道凭什么帮她说话!苏凌雪是罪臣之后,更害死了我祖母,她现在都心虚躲着不肯出来!你还替她说什么?”
陈嬷嬷打断道:“世子,我家姑娘不在府内,并非是心虚躲着不肯出来。”
秦云飞见马桀骜都已经退了半步,气焰更盛,“你说她不在便不在?”
他抬脚就朝里走,陈嬷嬷上前拦人,被他一把推开,“滚开!”
“住手!”一道尖细的嗓音响起,人群后方又来了一群人,为首的是位穿着宫服的公公。
他身材瘦削,眉眼细长,长得颇为清秀;身后跟着两路禁卫军,步伐整齐划一,秩序井然。
“永宁侯府世子秦云飞何在?”
秦云飞偏头瞧他一眼,他不认得这位公公,却认识这身官服,姿态便瞬间软了几分。
“正是在下。”
那公公斜睨他一眼,“跪下接旨吧。”
接旨?哪门子的旨意?
公公抬手,已经打开了一道明黄色的圣旨。
秦云飞两眼发懵的跪下了。
秦云飞一跪下,他身后跟随着的家丁也一应跪下,外头看热闹的平头百姓也瞬间下跪,个个俯首不敢抬头,没想到有朝一日自己也能听到圣旨!
不过片刻,除却从宫里来的人,其他全都齐刷刷跪了下去,躁动的人群也瞬间寂静下来。
公公朗声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永宁侯府已故侯永宁侯秦志,于二十年前蛮荒一战泄露我方军情,导致我国战败丢失一座城池,战亡5万余将士,罪不可恕,证据确凿!”
他声音尖细,在场几乎上千人,个个听得一清二楚,却又怀疑是自己听错了。
二十年前那场蛮荒之战,是永宁侯出卖了大虞才战败?五万将士战死沙场,就因为秦志一人苟活?这怎么和他们听说的不同?不是因为范元德吗?可陛下下旨,定然是铁板钉钉。
更有些上了年纪的人红了眼眶,气的。
当年他们的儿子上了战场,连尸体都没送回来,到现在坟墓里都只有一套衣服,原来是被永宁侯害死的!
众人看向秦云飞,眼神早就变了。
原来秦家才是罪人!他们都被当枪使了!
秦云飞则是面色惨白,“不可能!我外祖是大虞的英雄,是堂堂永宁侯!你胡说!”
公公一个眼神,便有两个禁卫军一左一右将秦云飞给按住了。
他继续道:“永宁侯秦志隐瞒此事二十余年,享荣华富贵,辜负朕的厚望,也辜负了整个大虞;事后,秦志更是造谣污蔑上峰范元德临阵脱逃,推卸罪名,其心可诛!”
原来如此!原来一切都是秦志的阴谋!
“天呐,这张网简直太大了,将我们都给网了进去!”
“范元德范将军,原来是被秦志给陷害的!人心怎么能坏到这种地步?”
“我知道范将军!”有一老者热泪盈眶,“当年我上过蛮荒战场,范将军体恤将士,待下最公道!蒙羞二十多年,如今终于有人替他正名啦!范将军,你听见了吗?!”
耄耋老者,竟然当着众人的面嚎啕大哭起来。
这一幕太过悲壮,也渐渐感染到了其他人。
公公继续念道:“秦志已死,然死不足以赎罪!特下旨,褫夺永宁侯封号,收回侯府宅邸!秦氏一族,掘坟送往蛮荒,抚慰亡灵,秦氏九族永不入仕!秦氏后代秦云飞,贬为庶人,流放蛮荒!钦此!”
一道圣旨念完,秦云飞已经软的没有力气撑起自己的身子了。
不可能……怎么会?他的祖父,高大威猛威名赫赫,是他从小仰望的存在,怎么可能为了苟活出卖大虞军情?一定是苏凌雪……一定是苏凌雪搞的鬼!
“我们都被姓秦的利用了!姓秦的真是无耻!秦家封侯加爵享受荣华富贵,他们倒是爽了,这可是用五万将士的命换来的!”
“他竟然还有脸攀咬别人!二十年,二十年!他晚上睡得着吗?”
“我不信!”秦云飞突然爆发出一股猛劲,将不设防的两位禁卫军都掀开,他瞪圆了双眼,“是不是苏凌雪?是不是苏凌雪为了害我,为了害我们侯府,故意要挟弄来的这道圣旨?我不信!”
被掀开的两位禁卫军迅速应对,重新将翻腾起来的秦云飞给压跪在地上。
“这是秦志的亲笔信,拓印了上千份。”公公开口,身后的禁卫军便送上来信纸,分发给在场的众人。
因着有人并不识字,公公还亲自宣读了一遍。
“秦云飞,你若是再抗旨不遵,陛下也有口谕。”公公居高临上的瞧着他,声线冰冷:“杀——无——赦。”
秦云飞身子一僵。
“接旨吧。”公公轻蔑的看着秦云飞。
他动作僵硬,仿佛一下子老了数十岁,慢慢将手举过头顶,“臣……草民……接旨……”
公公将圣旨留下,打道回府了。
马桀骜看着秦云飞,眼神多了几分厌恶。他的父亲便是在那一场蛮荒之战中死在了沙场,秦志下了好大一盘棋。
他甚至觉得一切将将合理。
秦云飞所作所为,自私自利,不愧是秦志的后代!
而秦云飞此刻才慢慢从地上站了起来。方才压住他的禁卫军已经松了手,他却感觉自己的脊梁被压弯了,再也直不起来。
他隐隐约约也想起来一些过往的片段,一切并不是无迹可寻,幼时祖父也时常会抱着他念叨战场上的事,还有两年前祖父和父亲一夜暴毙……原来如此……
他垂着头往人群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