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家中林婉婉忙着整治羊肠,段晓棠忙着侍弄土地,只能祝明月出来,好在一路上均是石板路,不至于泥泞。

人到用时方恨少。

一路行一路思,眼角忽然察觉到一道灰影,慢慢转身,是一个乞丐。

脚步忍不住往那处去,行到半程又退回来。

葛寅秦景原本坐在楼上,以窗台为画框,以“佳人风雨来”入画。

街道行人少,唯有粉白油纸伞下的穿着石榴裙的女郎施施然走来,即使只见半张脸,亦可凭此猜想美貌。

美人只是臆想,重要的是这样氛围。葛寅只恨读书少,不能吟诗赋情。

纸伞美人后退数步让葛寅所有的期待落空,“她被乞丐吓走了?”心中五味杂陈。

人间富贵地,同样有乞丐蜷缩墙角,屋舍墙角有乞丐四肢蜷缩在一处躲避风雨,藏身屋檐街角阴影中,不仔细实难发现。乞丐在大吴各座城市中并不少见。在家乡父老眼中,长安遍地绫罗人,哪里有乞丐。

秦景看着桌上的剩余的酒菜,待会他们离开时这些就请店家给那个乞丐吧。

祝明月想到刚刚经过炊饼铺子,乞丐不需要虚伪的关心,只要将身前的破碗装满即可。

转身疾行十余步过了一个拐角,“你这炊饼怎么卖?”

“肉馅的三文钱一个,没馅的两文钱一个。”薄薄的烟火气中摊主的说道。

祝明月将伞换到左肩,歪着头夹着伞杆,两只手扯开荷包,“我要十文钱的。”数出十文钱递过去。

摊主从饼框里伸手拿出五个炊饼放在一大张绿叶上,祝明月接过,不热不冷刚好能入口。

“她给乞丐买炊饼去了?”葛寅慢悠悠说道,长安还是善心人多呀!

秦景不发一言。

没有放进竹篮,就这样用手托着走过去,乞丐的碗太小,祝明月弯腰放在旁边,“这里有几个炊饼,你先吃了吧。”

原本打算走了,发觉乞丐没有回应,发现他四肢蜷缩在一处,单薄的衣衫无法遮掩四肢。裸露在外是小腿呈青白色,上面点点红斑。

他已经死了。

死在春日,死在离炊饼铺十余步,只隔一个拐角的地方,死在大吴的心脏长安城中。

祝明月仰头,喉咙吞咽数次,止住无限情绪。缓缓将粉白的油纸伞放下,撑开的油纸伞两端落在地上,替这个冻饿而死的可怜乞丐遮住最后的风雨。

祝明月紧抓着手中的竹篮,任细雨拍打在脸上带来片刻的冷静,随即寻个方向狂奔。

葛寅喉中酸涩,“那个乞丐死了。”就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明明女郎已经给他买好了炊饼。

秦景是武将,斩军夺将不在少数。可战阵之间交手,与长安富贵地冻饿而死全然不同。

这种感觉无法形容,只是沉甸甸地压在心头。

不到一盏茶时间,祝明月领着两个巡街衙差推着板车回来,指着路,“他在那儿。”

衙差上前拭鼻息,片刻后与同僚点点头,确认已死。

两人搭手将乞丐抬到板车上,此时仍是蜷缩成一团的模样,衙差也不嫌弃。回头对祝明月道:“多谢娘子指引,回去喝些安神汤药,去去晦气。”

祝明月楞在原地,去去晦气。呐呐开口,“你们要把他送去哪儿?”声音有些低落。

“还能是哪儿,城外乱葬岗。”

每一座城市都有这样一个地方,不在特定方位,没有特定的距离,但有一个共同的名字——乱葬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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