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就是要造成这样一个既定事实,纸质证据。
段晓棠不信任劳改营里的纪律,说的底都是一群见过血的人,还是弱肉强食。右武卫的守兵不说包庇,只能让他们别闹得太过。
段晓棠:“看着点,不许他们抢夺同伴口粮。”
尹金明:“定了规矩,分饼子的时候,至少要当着守军的面吃下一半。”
剩余的一半,留着后面吃,亦或者给其他人“进贡”,至少一天两个半饼子入肚,不会饿死人。
段晓棠微微颔首,满意道:“安排得很好。”
总体而言,右武卫没多少安置俘虏的经验,一切只能靠摸索。
吃过饭后,劳改营中大小头目聚集在空地上,加上围观的俘虏,围成一个大圈,但没有人站到将官们身后去。
军士搬来几张马扎,段晓棠坐在为首的一张,其他人依次坐下,俘虏们不讲究那么多席地而坐。
段晓棠曾经思索过该如何拿捏对这群人的态度,单以道德观点论,奸淫掳掠不在少数。没让他们死,那是法律拉的一道保险绳。
冰冷的文字记录,看得人咬牙切齿,但眼前却是一张张鲜活的面孔。
段晓棠的拳头借着衣袖遮掩握紧,沉声问道:“你们以前是做什么的?”
回应的却是一片沉默。
段晓棠左手一指,“就从这位队长开始吧。”
劳改营刻意规避军中的编制,每一百人设立一位队长,底下是若干小队长。
被点到的男人神色一顿,结结巴巴道:“俺以前是种地的。”
段晓棠:“家里有几亩地,几口人?”
男人:“六口人,前些年爷爷生病,仅有的两亩地都卖了,在地主那儿赁了三亩地来种。”
段晓棠:“怎么加入贼军的?”
男人:“隗大帅打过来,杀了地主,被拉了壮丁。”
段晓棠:“老家还有人在么?”
男人忽然捂住脸,哭道:“没了,都没了!”
男人断断续续哭诉,他和兄弟都被拉了壮丁,兄弟前两月死了。家里只剩两老幼子和年轻的妻子,以当前的情势,年轻女子生存艰难。壮劳力都不在,剩下的两老一下根本活不下去。
段晓棠等人心情稍微平复下来,继续问道:“因为什么进来的?”
男人红肿着眼,“破城后抢劫百姓财物,他们都在抢,我也跟着抢。我只想拿点回家的路费。”
段晓棠无从深究,男人是否美化自己的行为。只是想来,若非风云变幻,他大约一辈子都是一个老实种地的农民。
尹金明高声道:“按照顺序来,下一个。”
余者渐渐明白规矩,说一说从前做什么,因何加入贼军,不怕臊的还会说说自己干的混账事。
农人、货郎、篾匠、杂货铺伙计……
满场荒唐言,一把辛酸泪,说起来似乎都是苦水里泡大的。
汤新霁平静道:“原绛郡郡兵旅帅。”
段晓棠来了兴趣,“老尹老刘,你们同行啊!”
尹金明当即否认,“我们没在郡兵干过。”
段晓棠问道:“在贼军中是何位置?”
汤新霁:“微末小兵。”
段晓棠:“朝廷正规军的旅帅,若是投效贼军,手下少说能领几百人吧。”
汤新霁梗着脖子道:“同袍皆战死,侥幸逃脱一条性命,冒的手下军士的名姓,没人认出来。”
名姓是假的,但体貌特征是真的,投敌可是大罪。
段晓棠问道:“你的家人呢?”
汤新霁:“都没了!”
段晓棠:“怎么没的?”
汤新霁:“破家的县令,灭门的太守,就是如此。”
他在前方死战,后方不思抚恤,反而惦记他的家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