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江玉盈态度淡淡，端起茶盏啜了一口，不再言语。
有些冷场，关漓面不改色，继续游说道：
“你别小看这打禾机，若是成功推广，必会成为家喻户晓、不可缺少的农耕器具，且整个福县，目前就我手里有完整的制造图纸，占尽了生意先机，当中利润可不少。”
暗中观察着江玉盈的神色，关漓放出了鱼饵，旁敲侧击：
“都说夺业容易守业难，你们江家枝叶繁多，怕是不少人在暗中盯着你……”
“住口！”江玉盈骤然低斥，重重放下茶盏：
“我江家的事，岂容你一个外人说三道四？”
“行，不爱听，我就不说。”关漓两根食指交叉，在唇角做了个封禁的动作，眼底却有光芒熠熠闪烁：
有些话不必说得太明白，但意思传递到了就行。
被戳中心事，江玉盈胸口微微起伏，一双好看的丹凤眼里，眸色晦暗不明。
关漓转身，坐回客椅上，给她时间考虑。
静默了片晌，江玉盈余光重新瞥了那张图纸几眼，冷淡道：
“我江家不缺门铺，打禾机这种小打小闹的买卖，几时才能回本增益？想让我帮你，那也得看你有几斤几两。”
听出她话里的罅隙，关漓眸底掠过欣喜，立即追问：
“明白，江二小姐家大业大，看不上我这打禾机也是常理，不知二小姐有什么悬而未决的事，不妨说出来，看我能不能帮上忙？”
江玉盈唇角勾了勾，端正了腰身，开门见山问：
“知道什么是凿溪利田么？”
关漓眸底闪过疑惑，不言语，等待她下文。
江玉盈不再卖关子，坦然道：
“据我得到的可靠消息，朝廷将会派人下来，会对福县一带改造水利田耕。有人说收割后就会大兴土木，凿溪利田，你若懂就说说，不懂也没关系。”
一个寻常寡妇，能从她手里盘下一间杂货肆已经是顶天聪明了，懂什么凿溪利田？
说这些，不过是让关漓知难而退罢了。
江玉盈站起身，缓步离开堂厅。
凝视着她婀娜背影，关漓心头震撼不已——
朝廷下派匠人一事，她早就在沈冬七的录音里得知，万万没料到，连江玉盈也准备参与其中！
她思绪急转，眼看江玉盈就要走远，不禁脱口道：
“凿溪隐患太大，是行不通的！”
门外的身影略滞，缓缓扭过头来。
两人四目相对，关漓稳了稳心神，开口道：
“福县一带雨水本就多，雨季又长，即便要凿溪扩张河道，也只应疏通水流，万万不可与农田相连。”
“要利好农耕，还需根据福县的具体地形地势来，有几个大致方向：一是疏通雨水，去修建灌溉排水系统；二应肥沃土壤，水分的速排，势必会让土壤流失部分营养，三是……”
突然中断，关漓抬腿迈向门口：
“三是我得有所保留，你既无意合作，我找别人去。”
话落的同时，人已经迈出了堂厅，和江玉盈擦肩而过。
“慢着！”
江玉盈拽住她手腕，丹凤眼含着满满的震惊：
“你……你真懂？灌溉排水项目，你认为应怎么建立？此外，肥沃土壤不是有农家肥么，你难道有更好的办法？”
见成功勾起了她的好奇心，关漓唇畔含笑，只挑了后者回答，道：
“土壤分酸碱性，所种植的作物不同时期，缺乏的营养元素自然也不同，现有的农家肥是有机肥，虽能补充部分营养微生物，但土壤和作物有时更需要复合肥，进行多元补充；
此外，应对虫害和野草侵长，现有的农药杀伤力不足，也是作物减产的重要原因之一……”
“什么酸的捡的、微生物……”江玉盈完全听懵了，震惊之余，眼底浮现出几分敬佩：
“怎样都好，总之，彼时朝廷除了派匠人外，还会鼓励我们百姓参与，若是你能帮我在官府面前得脸，我绝不会亏待你！”
关漓表情露出迟疑，似信非信，低声道：
“我考虑考虑吧，另外，我们是合作关系，我也需要看到你的诚意。”
“你放心，从明日起，我会派人在铺子附近保护，保证不会有任何地痞敢再滋扰你们！”
关漓微微颔首，又问：
“今日的地痞一事，你知道是谁指使的吗？”
“其实是谁指使不重要，”江玉盈拍了拍她肩膀，态度亲近了许多，笑道：
“关娘子，你应当知道，我转给你的门铺位于闹市岔口，是顶顶好的旺铺；
今日东家会派地痞砸场，明日西家也会派去，总之，在你弱势的时候，人人都会欺负你，可你一旦站稳脚跟，站得足够高，那些坏人自会消失，变成好人来巴结你；
生意场上没有永远的敌友，这是为商之道，也是人性。”
关漓垂下双眸，睫毛微颤：
她句句在理，自己眼下无钱无势，最重要的立足，费尽力气挖出了幕后主使，又有什么意义？
罢了……
想到此，她吁出一口气，望向江玉盈的脸：
“谢谢，我知晓了。”
说着，就要离开。
“就这么空手走了？”江玉盈喊住她，脸上笑意不改，道：
“上门就是客，我知道你眼下缺乏银子，这样吧，算我免息借你的，就当交个朋友了。”
说着，招来丫鬟，让人拿来一包沉甸甸的银子，交到关漓手里。
关漓打开瞧了眼，里面全是银锭子，也不推脱，大大方方接下：
“我会尽早还你钱。”
·
离开江家，已是下晌。
脚下的大地仍旧滚烫，阳光却收敛了少许锋芒，没那么毒了。
街上的摊贩们热情吆喝，都想在天黑前卖完带来的货物。
关漓没有直接回农贸肆，绕去了闹市，挑了卖农具等货物的摊子，打探起价格来。
最终和几个摊贩谈成了合作，以批发价向她们订购了一批农具，定期送货到农贸肆去……
日头偏西，长街的行人如溪流中的游鱼，吩咐踩着夕阳的余晖，往县外去。
铺内，关漓和空阳送走了最后一批客人，也搬起了杉木板，往凹槽里竖。
有一块被砸断裂的杉木板，已经被她用泥粉和胶水修复好，搬到门口，正要阖上，倏地一只厚实的大掌伸过来，挡住了她的动作。
两人不约而同抬头。
空阳声线愕然，“是沈施主……”旋即退后了半步。
沈冬七身体微侧，双脚却停在门槛外，没有进来，目光扫了两人一眼，最后落到关漓脸上，低声道：
“那几名地痞已经抓到了，他们以后不会再来打扰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