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一年,十二月二十二日,阴天,冬至。

魔都。

飞机晚点了将近两小时,一直到夜里九点,李民洋和薛鹏鹏才落地,这时只剩这一趟机的乘客,周遭静悄悄一片,脚步踏着回声,搞卫生的一妇女打着长长的哈欠。

李民洋担心徐哥等得太久,一路步履匆匆,而在接站口刚一露头,就听到招呼自己的声音。

“民洋,这里,我在这,民洋......”

徐海波挥舞着胳膊,笑容和蔼,稍有停顿后,又朝着李民洋走去。

“啊呀,徐哥啊!”

李民洋颇为感动,步子不由迈得更快,昏暗的接机口只站着老徐一人,不知道他等了多久,腿都要站麻了吧,难得的是这份心。

两人很快紧紧相拥。

“徐哥,福海那边天气不好,晚点了两个多小时,抱歉让你等久了。”

李民洋难为情道,又与徐海波握手,重重晃着。

“民洋,没事,这有什么,千万别跟我客气。”徐海波笑着,扶了扶眼镜,与薛鹏鹏对视点点头,又扫了眼两人拿的行李,略显担忧问:

“民洋,杯子你拿上了吗?”

原来那杯子对徐哥这么重要,马三真不是个东西呀,这也顺,当倒爷的手脚都不干净......李民洋暗骂,旋即弯下腰,从行李包中找出杯子。

“马三这人不行,敢顺徐哥你的保温杯,放心,这人我肯定不会重用的。”

李民洋递给老徐杯子,还不忘语重心长地献媚一句,拉马三垫背。

“对,马三那人确实不行,我已经跟他划清界限了,以后绝对不来往。”

薛鹏鹏不忘溜须拍马地补一刀。

“呵呵呵......民洋,没事,不要紧的,主要马三不知道这杯子对于我的意义。”

徐海波笑容灿烂,拍着李民洋的后背,“走,咱们快走,你嫂子还在家里等着。”

“诶呦,嫂子还没睡呀,太打扰你们了,要不是想跟徐哥你叙旧,我和大脸就住宾馆了。”

李民洋随口客套,跟着徐海波快步出了机场。

三人搭乘一辆红色的夏利出租车,开往拥挤的弄堂小巷,听徐海波说,这车也是魔都的招牌,一路上都在热情地介绍着。

“这条道,就是26路无轨电车,汽车都不要费用的哦,很节能。”

“那地方是展销会,白天带你们来这里转转,人们穿得都很时髦。”

“陆家嘴这地方的房价很便宜的啦,但是太偏,没人愿意来,听说还要建什么东方明珠,这条路白天堵得厉害,噪音还很大,诶呦,心烦呢......”

李民洋望着这座熟悉且陌生的城市,感受颇深,脚底的土地发展日新月异,将一跃成为国际大都市。

总之,千言万语汇成一句话......李民洋看向徐海波,眼神坚定的如要入党,道:“让嫂子别犹豫了,赶紧在陆家嘴买房。”

“嗯,行,民洋,那听你的,买一套吧。”徐海波也没多想,反正又不贵。

大概半个多小时,车子停靠在一条小道口,三人下车后,徐海波又领着两人穿过弯弯绕绕的巷子,才回到家,七十平米的小屋,对于弄堂屋子的格局已经算大的了。

“可算见到民洋了,诶呦,这么个大高个,长相还俊俏,快进来,不用换鞋子,来来来,千万别客气。”

郭玉莲热情地把李民洋和薛鹏鹏拉进屋里,女人的口音一听就是北方那边的人。

“姐,给你添麻烦了。”

李民洋客气道,注意到客厅还站着一姑娘,正盯着自己看,十七、八岁的样子,应该是徐海波的女儿。

“添什么麻烦,老徐一直在念叨着你,大俄那一趟要不是遇见你,我都不敢想会是什么后果。”

提起这事,郭玉莲依旧感到后怕,以后不管说成啥,都不让爱人去那边了。

“对了民洋,大俄那边的风声不对,怕是要解体,单位的业务口都停了。”

徐海波忧心插了一嘴,他以为李民洋说有事找自己,还是手表业务方面的事。

不过这时距离大俄正式解体也没剩下几天,至此之后,倒爷这条路愈发艰难,路上不光有带刀的,大俄的管理人员更黑,这才是拿大头的。

“徐哥,我也听到些风声了,京平的赵录早就跟我提过,目前东营已经全面转型,不做传统服饰了,没去大俄贸易的打算。”

李民洋浅提了一句。

“老徐,你也真是的,先让民洋他们吃饭呀,快往下坐,今天冬至,我特意包了饺子。”

郭玉莲笑着招呼,拉着李民洋坐在小桌旁。

一张八仙桌上,摆满了鸡鸭鱼肉,几乎把整张桌子都摆满了,五个人边吃边聊,气氛尤为温馨。

“魔都这边的人都挺冷清的,不喜来回走动,像我们那地,吃个饭都要来回串门,可热闹呢。”

郭玉莲感慨,夹起一鸡腿,见状,鹏爷伸出去碗,但妇人没理,绕着放到李民洋碗里,可觉得不好意思,妇人又顺手夹起鸡屁股放在那脸大的后生碗里。

“谢......谢谢。”薛鹏鹏憨笑一声。

“民洋,要是不嫌弃的话,这几天就住在家里,我把屋子都给你们腾出来了。”妇人又说,倒是真心想让李民洋留下。

一照面,就很喜欢这年轻人,感觉做人办事特利索,喜欢和这种人打交道。

“也行。”

鹏爷立马应道,这货的脸皮不是一般的厚,觉得跟徐哥住一块挺舒服。

“嫂子,就不打扰了,在魔都还有其他合作要谈,晚上回来没个点,怕打扰你们休息。”

李民洋婉拒,桌子底下狠狠给了大脸一脚。

“这样啊......”

徐海波有些失落地点点头,随即又说:“那开个三人间,我过去跟你们挤,还时常怀念在大俄的时候,咱们那会是真有意思啊。”

“民洋哥......不是,叔,你们在大俄时到底遇到些啥事啊,跟我说说呗。”

徐媛眨着大眼睛,看着李民洋好奇地问,听他叫老爸为老哥,真不知道自己该叫什么了,可也没觉得与他就差多少岁。

“在大俄啊......”

李民洋往起直了直腰,来了兴趣,那小姑娘更是有精神,都攥起拳头。

“一切开始,都要从这位叔叔挨了一个大鼻窦开始说起......”

李民洋讲得绘声绘色,尤其到了老徐赤身裸体的那一刻,母女两人笑得前胸贴后背。

几人像是一家人,一直吃喝到深夜,都不觉得有丁点倦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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