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远处的肉摊前，穿着米白色针织长衫的中年女人，看着温柔典雅，付了钱后，从老板手里接过切装好的肉袋子提着，转身离开。
厉绥洲视线始终追着她，脚下也不由自主跟上去。
“哎！”小茹想伸手拉他，可他几步就挤进人群里。
小茹只能跟上去：“你要上哪，干嘛去啊。”
满世界的嘈杂，厉绥洲仿佛都听不见了，视线死死盯着前方，径直追着那道身影走。
脚步急促，有些踉跄。
那道身影停留在一个果摊，挑了几颗黄色的果子，又来到一个菜摊，买了几颗青菜。
换了三四个摊后，她觉得不对，转身看去。
周围人来人往，嘈杂不已，她的视线和不远处的厉绥洲，隔着人群在空气里交汇相视。
“你……”女人侧头看了眼自己周围，确定他是盯着自己看，并且在跟踪自己后，竖起防备，试探地问：“跟着我有事吗？”
厉绥洲又脚步轻浮地穿过人群往前走了几步，来到她面前，迟钝地摘下脸上还戴着的口罩。
他一张脸线条廓流畅，五官立体硬朗，俊美无比。
女人顿了顿：“我们认识，或者你认识我吗？”
她不认识他？
也是。
她失踪那年，他才十岁。
如今已经过去了十五年，他已经长得和幼年完全不同，她不认识他也是正常的……
可他认识她。
她和十五年前相比，除了脸上彰显岁月的一些浅淡皱纹之外，没有任何的变化。
依旧年轻，依旧温柔。
十五年了。
厉绥洲眼底复杂又难过，情绪却有些难言的激动，嘴角蠕动着：“妈，是我……”
妈？
女人吓一跳，往后退了两步：“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不可能！
“我是绥洲！厉绥洲！”厉绥洲眼睛都有些红了，声音哑沉，眼底有着欣喜又有些胆怯。
他伸手，想要像小时候一样去扯她的衣袖。
女人却又躲开，满身防备地往后退了好几步，却依旧温柔：“不好意思，我真的不认识你，你应该是认错人了。”
厉绥洲整个人都僵住，看着她的眼睛氤氲雾气。
她真的不认识他了？
连他的名字都不记得吗？
他认错了人吗？
绝不可能。
他绝不会认错妈妈！
这个女人的容貌到声音，即使和15年前有些不一样的变化，却没有本质的差别。
他日思夜想，找了十五年的妈妈。
“妈……”厉绥洲踉跄向前，想要伸手抓她。
可女人却提着买的东西，消失在人群里。
厉绥洲还想追，被跑过来的小茹抓住衣袖。
“你干嘛啊？”小茹看着前方人群里女人消失的背影，“那个女人是你妈妈吗？”
“我……”厉绥洲喉咙堵塞，说不出话。
他真的认错人了吗？
“……不管遇到什么事，碰到什么人，都先要冷静……”
叶桑叮嘱的这句话，清晰地回荡在他耳边。
厉绥洲深呼吸，闭上眼睛，再睁开时眼里一片清明。
他低头看着小茹：“你可以帮我查刚才那个女人吗？”
小茹刚才看见了那女人容貌，点了点头：“可以。”
*
这里不分昼夜，时间走向和外界也不同。
叶桑睡了五个多小时，醒过来的时候，看着黑暗的室内，伸手打开床头小灯，翻了个身准备起来时，却看到厉绥洲床边靠里墙缝隙间的角落里坐着，高大的身躯憋屈地蜷缩成了一团，头埋在腿里。
气息阴郁低沉。
叶桑微顿，轻轻喊了一声：“厉绥洲？”
厉绥洲身子动了下，抬起头，床头小灯投下的昏黄光芒下，他一双眼睛眼尾泛着红，眼角里还有潮湿的水意折射碎芒。
他在哭？
他这个人，平日满身冷硬，也就对她温柔。
叶桑又顿了下，起身下床，赤脚走过去在他身边蹲下，轻声问：“厉绥洲你怎么……”
话还没说完，厉绥洲突然倾身伸手抱住了她。
叶桑身子微僵，没有挣扎，“发生什么事了？”
“桑桑……”厉绥洲仿佛用尽全力一样紧紧抱着她，头埋在她颈窝里，滚烫泪水砸在她脖子里，声音沙哑哽咽，“我看见我妈妈了……”
叶桑一怔。
“她不认识我了……”
他找了他们十五年了，可妈妈不认识她了。
厉绥洲有些委屈：“她怎么就不认识我了……”
此时的他像个孩子，脑袋埋在她的怀里，想不明白，自己找了那么久的妈妈为什么不认识自己了。
这么多年的寻找，疲惫，委屈，在这一刻全都再也压不住的，把脆弱都展露出来。
他闷声在哭，眼泪湿润了叶桑脖子里的皮肤。
叶桑明白了什么，没多少意外，反手抱住他，摸了摸他的脑袋，安抚地轻轻拍着他的背。
“不夜京这个地方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的，你刚来就碰到她，或许不是什么偶然，你……”
“我知道，可她是我妈……”厉绥洲声音哑得不像话，“但我有乖乖听你的话，我很冷静，我没有冲动地去对她多做什么，我只是请小茹帮我去查了查她……”
不过，小茹还没有回来。
叶桑扶着他的肩膀，把他脑袋从自己颈窝里拉起来，用拇指拭掉他殷红眼角的泪，看着他脆弱难过的模样，双手捧着他的脸。
“不夜京不比别的地方，都能还有一个我呢，她不认识你，或许她这个人根本不是真的，即使是真的，也可能有别的原因……”
叶桑低声道：“他们那么爱你，怎么可能会舍得忘记你，我以前许诺过会帮你查，我一定会帮你查清的，先不要难过了。”
“桑桑……”厉绥洲脸颊贴在她的手心里，泛红的眼睛里看着她，声音涩哑：“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叶桑微摇头，轻笑：“没有，毕竟我们这次来不夜京，就是解决这件事的不是吗？”
厉绥洲沉默了会儿，握住叶桑捧着自己脸的手，轻轻摩挲着她手背，“桑桑，谢谢你……”
陪着他。
一会对不起，一会谢谢的。
叶桑好笑，身子前倾，眉心抵住厉绥洲的额头，鼻尖相触，呼吸交融，音色轻柔：“有我在呢，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要怕。”
她也像哄孩子一样。
厉绥洲脸蹭了蹭她手心：“我没什么好怕的。”
不可否认的是，和叶桑的相遇让他改变了很多。
不然。
他现在估计是个杀人如麻，彻彻底底的变态和疯子，已经走上了一条不归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