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来的时候,已经半下午了,并且,太后还亲自守在他的身边。

赵钧其赶紧起身。

“太后,侄儿不好,睡过头了!”

“您这是……来赶侄儿走的吗?”

太后被他逗得,噗嗤一声就笑了。

“你这孩子,尽说胡话!”

“哀家这里冷清,闲来无事就四处逛逛!”

“你又难得回来一回,哀家自然想多看看你!”

赵钧高兴地道。

“太后,我就知道您最疼我了!”

太后看着他,一脸不舍地道。

“再疼你,你不还是要走?”

“这都二月了,你们什么时候离京?”

燕王的封地在广南,他们总要回去的!

赵钧其想了想,就说道。

“说到离京,我还没听父王说时候呢!”

“往年过完年就走了!”

“可是今年,我父王却说,他上了年纪了,越发思念故乡,想回京城住着,以后广南那边儿就交给我!”

“看样子,我父王是不想走了!”

太后整个人都愣住了。

“你……你说什么?你父王不想走了?”

他这是什么意思?

他是真的要留下来吗?

各种念头在太后心里闪过。

表面上,却不得不维持平静,她笑道。

“这样也好,人老了,总要落叶归根的!”

“只是以后,你就一个人在广南了!可要成了没人管的小霸王了!”

赵钧其嘿嘿一笑。

“太后您可猜错了,侄儿行事作风那是绝对没问题,当地的百姓都交口称赞!”

“是吗?”

太后点了点他的额头。

“别吹牛!”

“哈哈……”

赵钧其笑着趁机躲开。

都多大了,太后还老喜欢点他的额头,他娘都不点了好吗?

太后收回手,转身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

赵钧其赶紧立在一边儿伺候。

两人的动作,居然有种莫名的默契。

他们又说了会儿话,太后越发高兴。

问了问府里都好不好,又催着赵钧其‘有喜欢的好姑娘,尽管来宫里求她!’

“虽然哀家现在不管事,可赐个婚还是能行的!”

赵钧其嘴上打着哈哈。

心里却拂过那个雪白的身影,那个梅花园和那个夜晚。

他心里苦笑。

‘赐婚?真的能行吗?’

陪着太后聊了一会儿,赵钧其才带着人出宫。

太后让庆嬷嬷他们把他一路送到宁寿宫门口,这才回来。

晚膳也没怎么吃,洗漱一番,太后就躺下了。

闭着眼,睡不着。

听着外边儿呼呼的风声,辗转反侧了好一会儿,才渐渐浅眠。

她睡得很不好,做了一晚上乱七八糟的梦。

她梦见自己穿着一身正红色的凤冠霞披,十里红妆出阁。

宗城穿着一身红袍,八抬大轿来娶她。

青梅竹马,十里红妆,举案齐眉。

曾经恶狠狠阻挠他们的所有人,此刻都笑盈盈地祝福她。

这一刻世间所有的美好,全部都属于她。

没有泪水,没有背叛,没有遗憾。

她顶着红盖头坐在花轿里,听着外边儿的吹吹打打,眼里的幸福满溢出来,脸上笑靥如花。

突然,画面一转,所有的场景都变了。

热闹变成了沉寂,白天变成了黑夜。

她眼前模模糊糊有个孩子,哭着叫她娘亲,问她为什么不要他。

孩子,质问,像一把利剑直戳心窝。

她的心痛到抽搐。

画面又一转。

她看到赵宗城愤怒得瞪着她,质问她为什么要背叛他,为什么要害他。

他拿着一把利剑,恨恨地刺向自己。

‘你这个贱人,去死吧!!’

“不!”

“宗城,我没有,不!我没有!”

太后浑身发抖,又哭又喊。

庆嬷嬷听见动静推门而入。

“太后,太后您怎么了?”

“太后您醒一醒!”

头痛欲裂,伤心欲绝。

太后在铺天盖地的悲伤中醒过来。

看着眼前熟悉的庆嬷嬷,熟悉的宁寿宫。

她情绪再也控制不住,放声大哭。

“我没有……我没有背叛他……”

庆嬷嬷眼圈也红了。

“奴婢知道,奴婢都知道!”

可是现在,想这些还有什么用。

一个是当朝太后,一个是燕王。

他们注定不可能有什么结局。

太后哭了一会儿,情绪渐渐平复。

庆嬷嬷也总算放了心。

“哭出来吧,哭出来就好了……”

从上元节那天到现在,太后许久没睡过好觉了。

而这一切不过是因为,上元节那天,在宫宴上,太后远远地看了燕王爷一眼。

也就一眼而已。

唉……

所有人都以为,感情会被时间逐渐磨灭。

可他们都不知道,有一种感情,经过时间的酝酿,反而会越发浓烈。

别看他们表面云淡风轻,故作轻松,实则全凝聚在心里。

憋到一定极限,硬生生熬成了伤,只要稍稍碰触,就会倾泻而出,铺天盖地,一发不可收拾。

“唉……”

当年好好的一对鸳鸯,如今成了这样,真是作孽。

这一晚,庆嬷嬷一直守着。

太后一直到天快亮的时候,才渐渐入眠。

二月中旬的时候,赵钧其独自离京。

燕王以年迈思乡为由,留在了京城。

燕王妃和几个妾室,以及一些管家账房下人,全都留了下来。

好歹也是个王府,主子爷都在,也得像回事儿不是?

其实是不合规矩的,只是,燕王一大把年纪,腿脚又不好。

他只是想在京城住着而已,赵君尧实在不好说什么。

只是从此,他更不愿去宁寿宫了。

他又不是聋子,这些年在宫里,七七八八,该听的不该听的,全都听了一遍。

这件事简直是他的噩梦,是他心里最无法容忍的存在。

太后,燕王,叔嫂,旧情。

这些词碰撞在一起,放在皇室,就是丑闻。

父皇应该也是知道的吧。

不然,明明是亲兄弟,怎么也不可能把燕王远远地封到广南。

燕王还好说。

最让他痛心的是太后,是他的亲娘。

若是别的太妃太嫔,敢传出这样的风声,他一定会直接赐死。

可太后是他的亲娘,所以,他什么都不能做。

只能这样遮遮掩掩,视而不见。

赵君尧觉得好像吃了个苍蝇。

恶心,却又吐不出来。

‘这简直是他这辈子最窝囊的事’,赵君尧恨恨地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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