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冽的夜风吹过燕良城,不要说是在室外,即便是在普通大邺百姓的家里。
没有暖炉、碳盆这么奢侈的取暖手段,也如同冰窖一般寒冷刺骨。
然而,即便如此。
因为样貌平平无奇,而被秦劭阳戏称为资深理工男的沈拓,却搓着手、哈着气,原地跺着脚站在这冰天雪地里。
盯着自己工坊后院的石桌上,一小块儿白花花的金属,已经瞧了足足有一个时辰了。
“哎呀,师兄!这么大冷的天儿,要我说,咱就别在这儿杵着了……”
陪沈拓一块儿在寒风里冒傻气的,还有另一名天机阁的弟子。
比沈拓晚两年拜师,是个刚入九品的学士。
二人都穿着同样的制式暖袍,同样都差点儿被冻成了孙子。
只不过很明显,这会儿他已经比自己的师兄先一步回过味儿来了,垂手放下了炭笔和手账。
边搓着自己的胳膊打着哆嗦,边跟对方连连抱怨了起来:
“你见过谁放着暖和的被窝不睡,大半夜的出来喝西北风,搞什么实验的啊?!”
可是,沈拓却似乎对今晚的成果格外有自信,任凭他这个师弟怎么跟他叫苦,他也不为所动。
“嘘!再等等!不要影响我的观察!”
身为天机阁品级最高,也是自他们的开山祖师创立天机阁这一脉以后,唯一一个到达七品的墨家工匠。
沈拓很清楚自己现在等的是什么。
他们身后的玉浮山主峰高耸入云,只要入了亥时,便会有大量的寒气从白雪皑皑的山顶落下,笼罩整个大邺王朝的北境。
到那时,位于山脚下的宗门内外气温骤降,一定可以重现当时江御州押运军饷,路遇寒潮时的情景。
“只要你陪我再等上一会儿,我保准咱俩今天晚上的新发现,能被写进咱们天机阁的宗册!不……甚至会成为墨家《道经》里最新录得的一条天机!”
心中期待着能够亲眼见证面前的金属锡,遇冷粉化的全部过程。
这个执着的理工男,甚至已经开始幻想着自己的名字能因此传遍九州,以工匠之身证道了!
“哎呦,还《道经》嘞……师兄,你可别在这儿做什么春秋大梦了。依我看呐,你准是叫那个罪卒给骗了!”
所谓《道经》,那可是整个墨家的至宝。
自开宗立派伊始,就由墨家的创始人初代巨子亲手编制。
几百年来,不停被门中后世的大家们完善。记录了墨家门人们在日常观察和实验中,所发现的一切规律。
是对各种自然法则、星象历法甚至天地万物运行规则的总结。
更是当今九州大陆上,最接近“天道”的存在。
别说是能在上面记上一笔了,就连瞧上一眼,对于初窥门径的九品学士来说,都是莫大的机缘。
也难怪沈拓的这个小师弟,会把对方的保证,全当成了师兄CPU自己的鬼话……
“诶?你没有见过秦劭阳这个人,还不了解他……”
不知为何,沈拓也只见过对方一面,面对师弟的质疑,却主动维护起了这家伙的人品。
“虽然在兵部的地牢里他只是个罪军,可是你想想,寻常的死囚若是遇到咱们天机阁的人去探监,问的又是连咱们墨家门人都解决不了的问题,哪还敢跟我再提什么条件?”
“这……这又能说明个啥?那个罪卒的求生欲比较强?”
对于沈拓描述的这种情况,他这个小师弟挠破了脑袋,也只是得出了这么个有些敷衍的理由。
惹得沈拓直接给对方翻了大大的白眼。
“哎呀!我都把话说得这么明白了,你咋还犯糊涂呢?说明他心里有底啊!”
“有底?有啥底?”
小小学士依旧不解地挠着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