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万佛寺归来的永昭长公主,获悉贞隆帝又出幺蛾子,气恼不已。
难怪,执意安排她率禁卫护送太后。
打的竟是调虎离山的主意。
木已成舟,仍不死心,龌龊的意欲对外甥媳下手。
“甄儿。”
永昭长公主倚靠而坐,目光投向经过一夜风雨后满地的落花,失神地喃喃自语“陛下怎会变成这般模样。”
哪怕仅仅看在她和谢脩功劳的份儿上,也不该如此折辱算计灼儿夫妻。
甄女使一时哑口无言,不知如何回答。
沉默,悄然蔓延。
永昭长公主暗嗤一声,世人皆言,你死我活,胜者为王,败者为寇。她和她一母同胞的皇弟赢了,可日子怎么还是这般事与愿违。
当年的煮豆燃萁,同室操戈流的血还不够吗?
“甄儿,将我在宫城中多年来的部署和经营,挑选出部分人选,整理成一份名单,交予顾荣。”
永昭长公主敛起视线,定定的看向腰间的玉佩,轻呼出一口气,打定主意道。
甄女使颔首应下“奴婢这就去办。”
“另外……”永昭长公主轻启朱唇,继续道“传密令给卫副统领,休沐时,来拜见本宫。”
话音落下,甄女使躬身离开。
恰在此时,候在廊檐下的婢女,朗声通禀“殿下,小侯爷和夫人前来请安。”
永昭长公主挺直了身姿,掩去了眉宇间的忧郁,那保养得宜、显得雍容华贵的面庞上,浮现出一抹微笑:“快些请进来。”
不管再看几次,她依旧觉得,一对璧人恍如天上两星人间两玉。
很怀疑贞隆帝是不是见不得别人好!
“给殿下请安。”
永昭长公主抬抬手“无需多礼。”
“唤婆母。”
旋即,又指了指软榻的空处,笑道“荣荣,坐这里。”
“灼儿,你随意。”
顾荣没有扭捏作态,依言走了过去“婆母。”
“你受惊了。”永昭长公主轻抚着顾荣的手背,面露歉意,“是本宫思虑不周,轻信人性,致使你涉险。”
“方才,本宫吩咐甄女使前去整理名单。”
“名单上的宫人,可信、可用。”
顾荣莞尔“殿下待我已经很好了。”
永昭长公主豪爽道“既是给你的,你就安心收着。”
“灼儿是本宫和驸马的独子,你是灼儿倾心相待之人,本宫手里的东西,早晚要交到你和灼儿手上。”
“只是份名单罢了,不打紧。”
“灼儿,你说呢?”
说着说着,永昭长公主不忘觑谢灼一眼。
谢灼笑道“母亲是天底下顶顶好的婆母。”
永昭长公主见状,犹如暖阳般的好心情油然而生,将之前的气恼和郁结清扫的干干净净。
她的灼儿,终于是活生生的人了。
这门亲事,对的不能再对。
闲谈嘻笑了片刻,谢灼正色道“母亲,儿子有一事相求。”
永昭长公主面上笑容不改“说说看。”
“我想求母亲护无为子性命。”谢灼直截了当。
永昭长公主先是一怔,而后不由自主蹙眉,颇有些避之不及的意味,说出的话也有些不客气“那老道士又大放厥词,作预言找死了?”
顾荣轻握着茶杯,袅袅雾气缭绕,掩映着她那微微闪烁的目光。
她理解永昭长公主言语间的不喜。
永昭长公主是大乾的长公主,大乾皇室没有人会欣然悦纳无为子的预言。
可是,她已想着,有朝一日借无为子的预言,掀开大戏的帷幕。
她不知,这份母慈子孝的温情,还能持续多久。
而今,贞隆帝阴诡算计她,长公主恼恨贞隆帝。
来日,她挥剑指向贞隆帝,长公主又当如何呢。
有些事情,不宜过度思考,也不应过早忧虑,否则容易陷入无尽的焦虑之中。
在顾荣思忖之际,谢灼轻声道“那桩旧事,无为子吓破了胆,岂敢再口出狂言引火烧身。”
顾荣默默道,无为子敢!
否则,无为子不会对她说什么,文曲黯淡,武曲渐亮,兴动兵伐,恐大世之争的话。
谢灼继续说着“无为子受陛下密诏入宫面圣,久未出。”
永昭长公主愕然,不可思议道“陛下主动召见?”
谢灼点了点头“我打探不到其中内情。”
永昭长公主闻言,眉头皱的更紧了,低声呢喃“陛下不会是又相信了那则预言吧……”
若是相信,那接下来必然大开杀戒。
风声鹤唳,人人自危。
越想,永昭长公主的面色越沉,声音不自觉冷了下来“当年,无为子胡言乱语,纯粹不知死活。”
“上下嘴皮一碰,掐指一算,随口一说,就要有无数人为之丧命。”
“死了便死了,救他做甚!”
谢灼不疾不徐“母亲,当年,无为子是钦天监监正。”
“在其位,谋其政。”
“星象所显,他据实依律上报,当真罪无可恕吗?”
“倘若天象星辰之说,荒谬不羁,不可说不能说,钦天监设立的意义又是什么?”
永昭长公主嘴唇翕动,底气不足反驳道“谁又能确定,到底是天象预示,还是无为子别有居心。”
谢灼轻声叹息,站起身走向窗边,环视四周后,缓缓关闭窗户,轻声说道:“如果他心怀不轨,就不会独自一人秘密上奏,更不会守口如瓶,更不会年复一年地坚守在那座破败而孤寂的清风观。”
“时至今日,那则预言,知情者屈指可数。”
顾荣悻悻的摸了摸鼻子,心虚的垂首,欲盖弥彰的呷了口茶水,努力降低存在感。
老道士也不算是守口如瓶。
她就是从老道士口中得知的。
她作为回报,大手一挥给了老道士一沓儿银票,美其名曰添香火积福报。
“母亲,无为子活着才有用,他死不得。”
“无为子和曲观海曾坐而论道一见如故。后来,虽各为其主,然,情谊未泯灭。”
“我需要无为子替我撬开曲观海的嘴。”
永昭长公主瞪大了双眼,只觉得喉咙干涩得厉害,半晌说不出话。
“曲……”
“曲观海?”
永昭长公主的错愕不亚于顾荣初听时的反应。
“他不是坠崖身亡,粉身碎骨了吗?”
谢灼“还活着。”
“所以,我请求母亲护无为子一命。”
“曲观海身上的秘密,关乎愍郡公谋逆,更关乎祖父和父亲之死。”
“求母亲成全。”
这一刻,永昭长公主竟不知是该先诧异曲观海死里逃生,还是该先疑惑曲观海身负的秘密。
谢灼的话,落在长公主耳中,宛如一道道撕开天幕的霹雳。
“愍郡公逼宫,证据确凿,本宫亲眼得见,怎会有假!”
“还有你祖父、父亲的牺牲……”
谢灼沉声道“曲观海跳崖后,几经周折,远走北疆。”
“是否有内情,撬开他的嘴便明了了。”
“求母亲相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