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禾哪儿见过这样的场面?手术所有全程都是有记录的。
这完全是她自己酿成的过错,她万万没有想到自己在这个医院的最后一台手术居然会成为了履历上的一个污点。
她接受不了,浑身上下颤抖,在手术室里面晕了过去。
姜吟眼睛都没有眨一下,专注产妇的手术,额头都是细细密密的冷汗。
护士赶紧叫人来把桑禾抬了出去。
这个节骨眼儿上晕过去了,简直就是添乱!
这一场急救抢救,进行了整整五个小时,一直到半夜三更。
所有医生都已经累得精疲力竭。
胎儿平安。
母亲,没有救回来。
这家医院不算是大型医院,许多先进的设备没有配备,大大的给医生增加了抢救的难度。
这五个小时里,姜吟感觉有一辈子那样的漫长。
一直到心电图变成一条直线,姜吟都没有放弃,不停的用除颤仪,希望能够再挽救回来……
“Doctor.姜。”旁边的医生看她这一副模样:“放弃吧,人已经去了。”
姜吟整个人精疲力竭的瘫软在地上,手术帽内的头发丝都被汗水打湿了。
这个孕妇家庭不公被家里面卖到了,偏偏家里面命运就是要一直生孩子。
因为是大龄产妇又去不起大型的医院,虽然有风险,但还是要生。
她不明白,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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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吟浑浑噩噩的从手术室里面走出来,她做医生许多年,没有一个人在她手上去世。
这是人生头一遭。
产妇在她手底下失去生命体征的那一刻,姜吟只觉得浑身上下所有的力气都被人抽走了。
她学了很多的知识,演练了无数次的专业技巧,可是这一切,都没能让她带回那一条生命。
姜吟给家属致歉。
家属并未大吵大闹,只是说孩子没事儿就好。
本来这位产妇就是他们家中生产的工具罢了。
姜吟有些不可思议的看着产妇的家属心中替那位产妇感到悲悯。
可此时此刻她却无能为力,感到深深的无力,又什么话都不能说。
她摒弃外界的声音,一个人走到了消防通道的楼梯道,她坐着,整个人抱着自己紧紧的缩成了一团,从后背看,单薄的身子都在剧烈的颤抖着。
年后的天气还没有转暖,消防通道没有空调。
没有暖气,阶梯的地面是一阵的冰凉,她就像是感受不到似的,坐着一动不动。
原来不被丈夫接纳的女人是这样的下场,哪怕为了生孩子失去了生命,他们也是那样平淡。
他们签了手术知情同意书,这算得上是手术中正常的现象,可明明,产妇是能活的。
消防通道没有任何的灯光,姜吟坐在这里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声控灯熄灭,只有绿色的安全通道标识。
时间不知道过去多久。
伴随着一声开门声,消防通道的声控灯亮了。
消防门被人推开。
男人垂眸看着坐在梯子上的女人,身子娇小,发颤,头发都凌乱着。
姜吟抬头,灯光照着她惨白的唇色,没有血色的脸庞。
一双眼睛里泛着血丝,又氤氲着泪花,这模样看上去狼狈又可怜,牵扯着人的心脏一般。
傅云川皱眉,迈腿朝她走过去。
“怎么在这儿?”傅云川垂眸看她:“我找了你很久。”
这样的场景,莫名有些熟悉。
姜吟敛下眉眼,擦了擦眼角的泪:“你找我做什么?又想让我替桑禾背下这个锅,保持她的履历干净?”
“当初不可能,现在更是不可能。”
“我送你回去。”傅云川开口:“地上凉,别坐感冒了。”
“不需要。”姜吟拒绝他:“我现在不想见到你,请你离开。”
“你以为我想管你么?”傅云川看着她的脸:“你对于桑禾而言,还有价值,奶奶也见不得你出事儿。”
“那真是难为你了。”姜吟声音有些沙哑微弱:“为了别人,让你这么恨我,都还要来找我,送我回去。”
“你还有这种身不由己的时刻?”
也是,他爱桑禾。
她对桑禾有价值,自然而然就会来找她。
“姜吟,你不想一想,为什么我非要亲自过来找你?”
“无非就是你怕请的人带不走我,所以你亲自过来,因为你惯会拿捏我,对吧?”姜吟冷嘲的看他:“你最会用权势压人的那一套了。”
傅云川沉默,看着她越发惨白的脸,伸手去拉她的手腕,“跟我走。”
姜吟不肯跟他走,犟着劲儿。
此时此刻她只想一个人静一静。
她最不想见到的人就是他和桑禾。
如今,心底里面的情绪一层一层的泛滥扩散,几乎将她溺毙。
她没有办法控制,只要一闭上眼睛,都是产妇那一张脸。
产妇虽然已经40岁的高龄了,可她笑着跟她说,生下这一胎以后她就封肚了。
以后不会再生了,以后她就自由了。
她说她的人生从40岁开始新生,眼里都是对未来的向往。
可是她却死在了手术台上,产妇那样的信任她——
姜吟接受不了这样的事实。
如果她再决绝一点儿就好了,决绝的拒绝桑禾的加入,那是不是就能够避免这一切意外的发生?
“姜吟,不要跟我犟。”
“我说了,我不想跟你走。”
傅云川沉吟一声,没了耐心,抬手捏住她的下颌,被迫她与自己对视:“你想一个人在这里坐到天荒地老吗?产妇已经去世了,手术中本就有意外。这一点儿打击你就受不了了?”
“你不是心狠手辣,自己的两个孩子都能冷血无情的打掉,一个产妇在手术台上突发并发症意外去世,就足以让你伤心成这个模样了?”
傅云川的话,句句诛心,句句都像针扎。
每一个字都越过了她最后的心理防线。
“够了!”姜吟拍开他的手,吼道:“你滚!”
姜吟根本就听不得这些话,整个人的情绪濒临崩溃,疯狂的挣扎着。
“你也没资格叫我滚。”
姜吟娇弱的身子颤颤的,看上去可怜狼狈极了,像是路边被遗弃的小猫小狗,小小的一只。
发丝都凌乱得不成样子,一张精致的小脸惨白到几乎没有血色。
傅云川看得吼结一紧。
“刚才话太重。”他嗓音软了几分:“怎么才能跟我走?别跟我闹了,行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