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九章 前尘旧事
一时间，竟是兀自沉默起来。
未想林栖若身世坎坷，飘若浮萍，却竟有这样一位如此疼惜她的母亲。
可偏偏她前半生的灾厄，皆是因这位怜她爱她的母亲而起。
造化弄人，哪里说得清楚。
姜清月沉沉叹了一口气，再一睁眼，眸中已恢复了往日的清明：“既然贵妃娘娘话都说了这个份上，若是再推脱，岂非是儿臣的不是了。”
她起身，依旧是轻轻柔柔的笑，却无端叫宸贵妃背后都生出一层寒意。
“娘娘不必忧心，我明日便会去昭阳殿，向父皇禀告此事。”
宸贵妃几番欲言又止，还是小心翼翼的问道：“你打算如何说？”
言罢，似是想到什么不堪之事，宸贵妃抿了双唇，掩下眼底暗暗神色：“陛下对栖若，只怕恨之如洪水猛兽，你要如何才能让他松口......”
宸贵妃说的，确也是事实。
毕竟以她多年的恩宠与眷顾，大可直接去求了陛下开恩，何至于跪到自己一个有着血海深仇的小辈跟前。
除非，是此事实在太难办，难办到宸贵妃竟不得不对她低了头。
姜清月不语，眼眸微微垂着，指节有一搭没一搭敲在桌面上，在寂静的暗夜里显得萧索而沉重。
宸贵妃仍然保持着屈膝的姿势，就这么一脸恳切的望着姜清月。
良久，她出了声。
“所以那把火，究竟是谁放的？“
此言一出，宸贵妃的身子猛的一颤，旋即便是不可置信的抬起头来，眸中翻滚着震惊与茫然。
姜清月沉沉叹了一口气：“虽说是十几年前的旧事，我却也多多少少有些耳闻。贵妃娘娘，你若真想让我救下林栖若，那么这其中究竟，你便该与我说个明白。”
这厢，轮到宸贵妃沉默了。
她从未想过，有一日会亲口告诉姜清月这些最难提及的往事。
这，让她深切的恨了她十几年，数次险些取了她性命的，旧事。
心中思绪万千，半是踌躇半是绝望，却也自知再无余路可走：“那年，我二十二岁，淮初五岁，栖若年龄小些，还不满三岁。”
宸贵妃的声音轻轻的，眸中痴惘带了些迷蒙，不知在想些什么，又似是单纯只是陈述一桩旧事。
“我先前是有夫君的，我们感情很好，说是伉俪情深也不为过。可是那年先夫病故，只余了我独身一人，带着两个孩子。”
宸贵妃颤着嗓音，这么多年过去，她似是仍旧无法释怀，一双指尖被自己攥的发白：“那样艰难的世道，叫我一个弱女子如何安身立命！更遑论我的孩子们还那么小，那么小.....”
“所以，你便入了宫，侍奉父皇在侧，以此保全自己与一双儿女？”
平心而论，姜清月说这话的时候，是很心平气和的。
她虽深厌宸贵妃，可是很多时候，她对她也有着同为女子的悲悯。
因此就算她是为了一些不好言明的缘故，改了嫁，入了宫，姜清月也觉得无可厚非。
可谁知此话一出，宸贵妃猛然瞪大了双眼，嗓音也变得凄厉：“不，不是的！”
姜清月诧异的看着她。
宸贵妃再低下头，眼中只剩了深深的哀切：“纵然到了那般地步，我也从未想过要嫁给皇帝，我有自知之明，那样九五之尊的男人，岂容我高攀？更何况，我那时候已经有了两个孩子，若我二嫁入宫，又该叫我的孩儿们如何自处？”
听到这里，姜清月的眸中淡淡掺了一丝疑惑。
她点头，示意宸贵妃继续说下去。
“于是我想尽了无数办法，做些绣活儿卖给铺子，去茶馆当帮工，甚至去街头卖唱，我都做过，无妨，我不怕苦，只要能赚得几分银钱，让我的一双儿女吃饱穿暖，我没什么不愿意的。”
宸贵妃的嗓音极缓极慢，兀的，忽然染上一分不易察觉的痛苦：“谁承想，麻绳专挑细处断，栖若她竟忽然得了天花，不满三岁的孩子，高烧烧的浑身滚烫，我深夜抱着她去拍了无数个大夫的门，竟寻不得一人医治。”
“我没办法，只好日夜守在栖若床边，只盼着老天长眼，能放过我们这对苦命的母女。可是....可是皇宫这边，陛下催的很急，几次三番叫我快些入宫，我......”
宸贵妃顿了顿，似是在斟酌着用词，姜清月心下微转，却也听过一些这其中的风言风语。
自然也知道，当年确实是父皇巧取豪夺，非要让宸贵妃入宫不可。
只是没想到，竟然还有这一层在里面。
她对父皇忽然便生了分厌恶，若真是两心相许的有情人便也罢了，偏偏内里竟如此龌龊。
她不言语了，宸贵妃继而再次开口，眉宇不复方才的悲痛，反而浮上几分淡淡的无奈与无措。
“我告诉他，再等等，再等等，等我女儿的病好了再说——他答应了，还说会派太医给栖若医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