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渊走到南鸳面前,低声说:“对不起。”
南鸳摇头:“没事,阿姨也是为你好,我昨天态度不太好,你妈妈可能受了些惊吓......”
当时不觉得,现在面对孟渊就不自觉气短。
那毕竟是他的母亲。
哪怕是养母,也是实打实对孟渊好了二十多年的人。
不只是付出金钱。
南鸳曾经偷偷观察过孟渊和孟老太太的相处。
孟老太太每天早上六点不到就起床给孟渊做早饭。
周末她会熬汤给孟渊补身体,开补习班给孟渊提供更好的物质基础,为了能更好的照顾孟渊,她有机会在高中任教也推了。
她当初名声那么不好,看孟渊高兴,老太太也忍了她,更忍了孟渊跟着她打工。
如果不是危及孟渊的前途和生命,老太太估计还会忍下去。
林林总总的,在母亲这一项上,以南鸳的理解来说,无可挑剔。
就是逼她离开孟渊和之前的警告,哪怕是有私心,但大方向也是为了孟渊好。
这么一个人,纵然糊涂,纵然强势刻薄,南鸳都没有办法真正的怪她,她甚至感激她把孟渊养的这样好,让她看到过,得到过。
南鸳没有这些东西,向往过,想象过,站在外面,反而能看的更清楚。
孟阿姨是强势,但是她的强势给孟渊提供了最好的庇护,而强势的另一面是她会插手孟渊正常的生活,
这本身就是一个东西的两面,不可能剥离开。
就孟渊而言,南鸳知道他是多么的正直和善良,现在孟叔叔又去世了,在孟阿姨这里是母子相依为命,能怎么样呢?
世界上就是有很多难以解开的结,好的坏的,纠纠缠缠。
南鸳改变不了自己,也不想改变,而孟老太太,五十多岁的人了,就更不可能做出什么改变。
人生有太多的事充斥着,不用和没法子的较劲。
南鸳只是有些不放心孟渊,他太聪明也太执拗了。
她道:“昨天我说过她了,一点没客气,她怕了我,以后大概也不敢再来找我,这种小事情,不值当你跑一趟。”
孟渊看着眼前的女孩子。
即使为了角色增重了一些,但上镜头还要胖三分,增重就也有限,她骨架又小,现在看上去还是很纤细。
这样低着头,像个犯错的孩子。
他能不知道自己的母亲什么样么。
只是他了解的竟也是冰山一角,她这样委屈,却还怕影响他的母子之情。
孟渊再忍不住,将人拥在了怀里。
猝不及防下,南鸳便要挣脱,但是很快她就不再动了,脖颈凉凉的,像有雨水滴落,他在哭?
少年时永远将她挡在身后的人,在哭。
南鸳抬起的手慢慢落在了孟渊的背上,捋了捋:“怎么了就?真没什么。”
如果孟渊暴躁,也许南鸳会比他更暴躁,更强势,哪怕这强势是本能知道孟渊会让着她,他的脾气总为她低头。
但是他这样,她就有些慌。
他太高了,她被拘在他胸口。
南鸳的鼻尖能感知到他的衣服上阳光的味道,柔软干燥又清爽,带着他本身的一点味道,大概是汗味儿,毕竟天太热,但是不难闻,很特别。
她强调道:“真没事,要是有事,我肯定早就跟你告状了。”
孟渊紧紧收拢了胳膊,怎么会没事,怎么能没事,很多话完全说不出来,他声音透着一股哑意:“我们重新在一起,好不好?”
南鸳还没来得及说话,又听他说:“我见过金明德了。”
原来这才是他说对不起的原因,她这时候才反应过来,旋即心里生出巨大的窘迫和震动。
之原本以为早就消散的过往,此刻骤然翻涌起委屈。
南鸳吸了吸鼻子,转移话题道:“他还好吧?那会儿我挺凶的,他吃了不少苦头。”
孟渊:“他说多亏了你,改变了他的一生,他考了公,人瘦了很多,看着还行,他还惦记你,我告诉他趁早死心。”
两个人都挺难过,但这些八卦说着说着,气氛又平缓了。
孟渊松了松胳膊,这样他能看到南鸳的脸。
他的手指指腹抚过她湿漉漉的眼角:“我们和好吧,好不好?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我保证没有下一次。我们去旅游,走哪儿吃到哪儿,走到一百岁,我还牵着你。南小鸳,你再看一看我好不好?魏聿谨能做到的,我全部都能做到,我还可以做的更好......我长大了,你再信我一次。”
孟渊眼里还带着泪光,但他是笑着问南鸳这话,微微俯身,眉棱骨抬起,满是期待和恳求。
这无疑是个巨大的诱惑。
南鸳垂了眼,视线一怔,摸了摸孟渊的胸口。
她最近演风餐露宿的戏,皮肤往暗了化,还有眼角和嘴角下颌受伤的妆,全蹭孟渊衣服上了。
白衣服,这样儿可太显眼了。
脏都脏了。
南鸳扯起他的衣服抹了把眼睛:“衣服脏了,回头换一件。不要了吧,我现在挺好的。”
她知道,只要点头,其实一切都不是问题。
和魏聿谨是假的,合约早解除了。
魏聿谨和孟渊可能就此敌对,可再敌对,傅、魏两家交好多年,还有傅庭在,不会真的闹翻。
再有,傅家的猜疑和排斥——傅家人的好是对孟渊的,就像孟老太太对孟渊,南鸳可不敢奢望这个。
但是那又怎么样,孟渊站她,他这样聪明厉害,一切就不会难。
尤其孟渊才被找回去,傅家有愧,自然不会太苛责他,而且傅庭还许诺过会帮忙。
每件事都好像不那么顺,但能走下去。
可是南鸳不想答应了,她长大了,五年前和五年后也不再是一个人。
她最渴望自由,完全的物质、精神、身体的自由,她从来没有得到过的,这件事有巨大的诱惑力。
如果不能首先成为一个完整的自给自足的人,其他的,再好也承载不住。
就像一张坏掉的桌子,即使放了满汉全席,可能须臾之间就鸡飞蛋打满地狼藉。
南鸳早就有感觉,她好像不太正常了。
她没办法再去给别人什么东西,爱或者其他,因为她本身已经空荡荡的。
当初答应和郑攸交往,对方的死缠烂打并不是成功的主因。
那时候南鸳就觉得自己不太对。
她走在悬崖边,那是一次自救,她试过了,即使靠近郑攸就本能排斥,她还是忍住了。
那是她最衰弱的时候。
衰弱到明明知道郑攸很糟糕,明明可以中断这种关系,但是她还是竭尽全力的对他好,像被下了降头。
事实证明,她的本能是对的,郑攸果然是个混蛋。
那次之后,南鸳也接受了自己虚弱和苍白,更知道这种时候,其实最应该做的是独处。
自救从来都是从内部开始。
动物受伤了还知道找个洞穴盘起来睡觉呢。
这是一种没法清晰表达,求助也没法完全解决的事,既然如此,何必让孟渊烦恼呢。
她额头抵在他胸口:“不了吧,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