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姐姐。”
江岚岫没有耽搁,翌日用过早膳后,便来到了文昌伯爵府。
其实严格来说,这座府邸只算文昌伯爵府的分宅,因为大房和二房早已独立出来。
正因此,身为家主的二爷一倒下,当家主母温林秀便取而代之,操持着府邸里外事宜。
当江岚岫抵达时,温林秀才接待完前来拜访的几位应试举子,一见到她,连忙迎了过来。
“我现在要尊你一声岚夫人了!”
江岚岫赧笑,“秀姐姐你拿我打趣。”
她瞄了一眼被恭送出去的那几位举子,这才想起,温林秀的夫君在礼部下面的贡院谋职,专门负责科举考试的组织与实施。
看来,这些人是来走关系的。
收回视线,江岚岫端详着许久不见的温林秀,见她竟比上回又憔悴了些,于是关切问道:“病老鼠在不停折腾你?”
温林秀拉着她去花厅坐下,待茶点端上,便唤离了众人,云儿和双儿也知趣地跟着温林秀的贴身丫鬟去逛园子了。
等到周围只剩下他俩后,温林秀才向江岚岫坦言:“家里不缺伺候他的下人,主要是我自己……”
她戳了戳自己的胸口,“看他不死不活地,我不知如何是好。”
“若他能两腿一蹬,我倒能一劳永逸。”
“眼下,我不知是该找太医来治好他,还是…可惜没有回春丸了。”
回春丸的事,早已闹得人尽皆知,就连市井百姓都在传,明妃敛财无道,用毒药伪装驻颜神丹,坑害朱门女眷。
眼下,就算谁手里还有回春丸,也不敢拿出来了,估计早被销毁了,以免被说成是明妃的帮凶。
温林秀曾想过拜托江岚岫找邱院使要配方,可这个念头一生出,便立马打消了。
她急,可不能急中出错,还连累别人。
“我反倒觉得不死不活才能一劳永逸。”
见她愁容满面,身为旁观者的江岚岫却提出了另外的看法。
“怎么说?”温林秀蹙眉看着她。
江岚岫反问她:“倘若他死了,你就不怕被吃绝户吗?”
“呃!”
温林秀一怔,这才意识到这个严重的问题。
“我只觉得他活着一天,我迟早便会成为第二个莫名暴毙的二娘子,可我确实忽略了…他一旦死去,我们二房的产业定会遭到其他几房的觊觎,尤其是大房,说不定会被并兼,届时,我就要看大娘子的眼色而活了。”
“没错!”
江岚岫点点头,拿起茶盏轻抿了一口。
古代的寡妇可不好当,尤其是高门寡妇,没个强大的娘家,或者过硬的手段,很难不被亡夫的兄弟吃绝户。
倘若二爷真的一蹬腿儿归了西,大房多半会以照顾孤儿寡母为借口,光明正大地接收二房,到时温林秀的日子可不比现在好过。
放下茶盏,她继续说道:“我记得秀姐姐曾提过,娘家比不上婆家,一旦你和婆家作对,他们肯定会置身事外。”
“就譬如我那位二姨娘,祖母说软禁便软禁,她的兄长还是林尚书呢。”
“你说的在理。”
温林秀很快被江岚岫点醒,随之冷静下来,拿起茶盏喝了一口后,又道:“岚儿妹妹是建议我温水煮青蛙,但别把火烧得太大,让青蛙死了去。”
“正是!”
江岚岫莞尔点头,“但还是要装作在想法帮他治病,别让大房起疑。这件事,就交给邹院使吧,回春丸不能帮你做,这点小事还是可以。”
“岚儿妹妹,你太懂我的心了!”
这番话让温林秀惊喜交集,她正愁不知该如何向大房说明,好端端地,人怎么就一病不起了,短期尚可糊弄,可时间久了,难免不会起疑,等到他们找人来诊断,中毒之事就藏不住了。
“邹院使医术高明,一查便知,我家夫君这是长期纵欲过度,搞坏了自个儿的身子,往后呀,只能用珍稀药材来吊命。”她立即举一反三。
江岚岫一听,掩口葫芦,又冲她挤眉弄眼,“只要秀姐姐不慌里慌张,哪还需要我来出什么主意?”
“急则生乱。”
温林秀笑着点点头,压在心头上的那块大石总算落下。
想必今晚能睡个好觉了!
“岚儿妹妹……”
丢心落肠后,她又微微皱眉,看向江岚岫的眼神变得闪烁,“你会不会觉得,我太心狠手辣?”
“不会!”
江岚岫想都没想,坚定摇头,“你的处境,不为刀俎,便是鱼肉。”
听到这话,温林秀欣慰而笑,眼睛里似有泪花闪烁,“我也曾单纯善良过,出嫁前,唯一的心愿就是嫁个爱我疼我的夫君,可谁曾想,高的嫁不了,低的又门不当户不对,当个贵妾还如履薄冰。”
“若有来世,希望我能成为一名男子,即便只是农夫一名,也好过成为鱼肉任人宰割。”
“你现在不就能掌控自己的命运,还能庇护府里的家眷吗?”江岚岫笑着说道。
“关上门来,你就是府里的主子了;打开门来,你依旧是文昌伯爵府的二娘子。”
“而且还能利用二爷的人脉,让二房彻底独立出来。”
“夫君的人脉?可他现下这副模样,就算不致仕,也没法再为朝廷做事了呀!”温林秀说道。
“你瞧,秀姐姐,你又糊涂了吧,二爷虽已无法再掌管科举之事,但他这些年结交的名流官宦,以及对科举的熟悉程度,是旁人无法比拟的,这些便是他为你、为整个二房积攒下的无形财富。”江岚岫提醒道。
“方才那几位举子,想必是来向二爷求教一些科举相关事宜的吧,科举在即,你们府上将会门庭若市,秀姐姐于闲暇之时,不妨把二爷这些年或撰写或收集的科举相关书籍文献拿出来晒晒太阳,避免遭虫蛀的同时,还能赠与那些应试举子。”
“赠人鲜花,手留余香嘛!”
温林秀听完,豁然开朗,一双眼睛都比先前亮了。
“这确实比当寡妇强!”
“岚儿妹妹,你比我想得还才思敏捷,慧智过人,还远见卓识。”
她对江岚岫不吝夸赞,深觉这位闺中密友交对了!
江岚岫赧颜摆手,她不过是占了现代人的思维优势,能非常客观地分析温林秀的处境。
离开前,她跟随温林秀去二爷的房中看了一眼,见他都瘫在床上了,还要对伺候他的两名丫鬟动手动脚,愈发觉得温林秀没有做错。
“什么宅斗?到头来,不过是女子在努力挣脱男子设在后宅的禁锢罢矣!”
“诶?”
马车刚驶到热闹的中街,正坐在窗边四处张望的云儿忽然发出了一声惊疑。
双儿闻声凑了过去,“咦?那不是卉儿吗?”
“可她不是……”
她腾地转头,看向了江岚岫。
江岚岫见瞒不住了,只好如实道来:“国公府的卉儿确实已死,她是…二叔的外室。”
云儿和双儿目目相觑。
江岚岫见卉儿走进了一家医馆,出于好奇,便让车夫靠边停下,带着云儿和双儿随后走进。
双儿瞟了一眼周围,不尴不尬地问江岚岫:“小姐,你就这么大刺刺地走了进来,可知这里是瞧什么病的?”
“瞧什么病?什么病不都可以瞧吗?”江岚岫被问懵了。
云儿掩唇对她小声耳语:“这里是专治不孕不育的。”